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能放任自己成為對方唯一的精神支柱。
這太沉重了。他承擔不起這份足以壓垮任何人的重量。更重要的是,這對顧綸的成長,對他未來的人生,沒有任何好處,隻有無盡的壞處。
“我不會抛棄你。” 在漫長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後,薛宜年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顯得有些幹澀、喑啞,但語氣卻奇異地恢複了平靜,帶着一種不容動搖的堅定,“我們是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但是,朋友不代表要無時無刻捆綁在一起。你需要學會獨立,學會自己處理問題。我不可能永遠替你解決所有麻煩。”
他頓了頓,看着顧綸那雙因為淚水而顯得更加迷茫的眼睛,繼續道:“至于回申城的事……寒假還很長,我們可以之後再商量具體時間。但不是現在,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顧綸那燃燒的憤怒和恐慌之上。
顧綸愣愣地看着他,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似乎想反駁,想哭喊,想繼續控訴,但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地、慢慢地,又跌坐回長椅上,将臉埋在了臂彎裡,沉默。
薛宜年站在旁邊,沒有去安慰,也沒有離開。
他隻是安靜地站着,像一個沉默的、保持着安全距離的觀察者,看着他的“綁定隊友”獨自經曆着這場遲早要來的“系統崩潰”和“強制重啟”。
顧綸又在長椅上坐了好一會兒,久到薛宜年幾乎以為他睡着了,才終于用一種帶着濃重鼻音、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音,悶悶地說了一句:
“……我冷。”
薛宜年這才發現,顧綸剛才跑出來的時候,似乎……連外套都沒穿,身上隻穿着一件單薄的衛衣。北京初冬的夜晚,氣溫已經接近零度了。
他皺了皺眉,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遞了過去。
顧綸沒接,隻是擡起紅腫的眼睛看着他。
“穿上,” 薛宜年的語氣不容置疑,“想凍死在這裡嗎?”
顧綸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默默地接了過去,将那件還帶着薛宜年體溫的羽絨服裹在了身上。
“……走吧。” 薛宜年說。
顧綸沒動。
薛宜年也沒催他,隻是站在旁邊等着。
又過了一會兒,顧綸才像是終于積攢夠了力氣,慢慢地站起身,跟在薛宜年身後,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隻有他們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路上單調地回響,如同兩顆在寒冷宇宙中孤獨運行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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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回到燈火通明的顧家老宅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客廳裡,顧斯正坐在沙發上看書。旁邊,一盞造型典雅的落地燈在他身上投下一圈柔和溫暖的光暈,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沉靜而尊貴的光影裡。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神态閑适,仿佛對剛才外面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看到他們一前一後地進來,尤其是看到那個裹着明顯不合身的、屬于薛宜年的羽絨服,眼睛紅腫、神情萎靡的顧綸,顧斯原本閑适的姿态似乎幾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
他的目光先是在顧綸身上停留了一秒,沒什麼情緒,然後轉向薛宜年,語氣溫和,聽不出任何異常:“回來了。外面冷吧?讓廚房給你們煮了姜湯,喝點暖暖身子。”
他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也沒有指責顧綸,甚至沒有對薛宜年表示過多的“關心”。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常。
但薛宜年卻從他那過于平靜的眼神深處,捕捉到了一絲煩躁。
“謝謝顧斯哥。” 薛宜年低聲說了一句。
顧綸則從頭到尾都沒敢看顧斯一眼,低着頭,像個在嚴厲教導主任面前犯了滔天大錯的小學生,飛快地穿過客廳,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客廳裡隻剩下薛宜年和顧斯。
“你也早點上去休息吧,” 顧斯重新拿起書,語氣依舊溫和,“看你臉色也不太好。姜湯我讓傭人給你送到房間去。”
“好。” 薛宜年點點頭,感覺身心俱疲。他現在隻想回到自己的“安全區”,然後強制“下線”休息。
他轉身上樓,沒有再看顧斯。
回到房間,關上門,将自己扔進柔軟的床鋪裡。
他感覺自己的“情緒能量條”已經被徹底清空了,連打開電腦玩會兒星露谷的力氣都沒有。
今天這一天真是漫長得像一個沒有盡頭的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