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薛母點點頭，但語氣裡還是帶着點不放心，“阿綸這孩子也是，一直就黏你。不過你們倆能互相做個伴，我們也放心點。就是……那個顧家，畢竟是大戶人家，規矩多，你在那邊，凡事多留個心眼，别讓人欺負了去。”

“我知道的，媽。”

“還有那個，顧斯先生？” 薛母又補充了一句，“聽阿綸說，他很照顧你？還幫你安排這安排那的？”

“嗯，顧斯哥人挺好的，幫了我不少忙。” 薛宜年回答得有些含糊。

“人好是好，” 薛母擦了擦手，轉過身看着他，眼神裡帶着點擔憂，“但是年年啊，媽跟你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人家那麼大的老闆，跟你非親非故的，憑什麼對你那麼好？你可得多留個心眼，别傻乎乎地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薛宜年：“……”

他發現，他媽在某些方面的直覺，有時候準得可怕。

他終于有點明白了他對于顧斯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從何而來——正如母親所說，他們非親非故。

在踏入顧家大門的那一刻之前，他和顧斯在這個世界上，是兩條絕無交集的平行線。薛宜年對于顧斯而言，僅僅是他那個并不親近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偶然帶回家的一個普通朋友而已。

那麼，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這一個學期以來，薛宜年幾乎可以肯定，顧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關注、時間和精力，絕對遠遠超過了他對待顧綸這個法定意義上的親弟弟。

這不合常理。

到底是為什麼？圖什麼？僅僅因為他有個不錯的腦子麼？

一個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問号，如同種子一般，在這一刻，被母親無意間的話語，深深地埋入了他心底的土壤。

“我知道分寸的，媽，您放心吧。” 他最後隻能這麼保證。

收拾完廚房，外面守歲的電視節目已經開始了。薛父在看春晚，薛母在旁邊嗑瓜子。顧綸則拉着薛宜年，要跟他一起玩手機遊戲。

薛宜年看着眼前這幅再普通不過的、屬于中國家庭的除夕夜景象，心裡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隻是一個按部就班、準備迎接大學生活的普通高中畢業生。

而現在，他的生活裡，卻闖入了那麼多複雜的變量和難以理解的“劇情線”。

帝都那個華麗的莊園，顧斯那深不可測的溫柔，顧綸那沉重扭曲的依賴，沈知行那安靜默契的陪伴，謝放那熱烈跳脫的接近。

這一切，都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高難度的“現實遊戲”。

而他這個“玩家”，似乎，還沒有找到真正的“攻略”。甚至，連自己在這場遊戲中，究竟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都還未完全弄清。

到底，是為什麼呢？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

來自顧斯。

内容很簡單，隻有一張圖片，和一句話。

圖片是顧家老宅那個過于空曠的客廳，落地窗外，是帝都除夕夜絢爛的煙花，将整個夜空都照亮了。很美，但也，很遙遠，很冰冷。

文字是：“新年快樂，宜年。帝都也很熱鬧，可惜你不在。”

薛宜年盯着那張華美卻冰冷的圖片，又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身邊這個溫暖、吵鬧、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客廳——正在為春晚某個蹩腳小品而笑得前仰後合的父母，以及湊在他旁邊，因為手遊裡一個失誤而懊惱地“啧”了一聲的顧綸。心裡不知為何起了點漣漪。

但他不敢深究這點漣漪究竟是為什麼。

他默默地關掉了手機屏幕。

然後，拿起了旁邊的遊戲手柄。

“來吧，” 他對顧綸說，“我們來PK一把。輸了的人……罰洗明天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