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er展示環節開始後,人流逐漸密集起來。薛宜年的展位前,陸續有人駐足。
有對中國古文字感興趣的歐洲學者,也有專攻圖像識别和深度學習的技術專家。薛宜年用流利的英語,向他們介紹着金文的曆史背景、識别的難點,以及他所構建模型的創新之處。
他驚喜地發現,當他沉浸在自己熱愛的研究領域時,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了。他應對着各種提問,時而深入淺出地解釋技術細節,時而引經據典地闡述文化内涵。
有質疑,有贊賞,有深入的探讨。一位來自德國馬普所的老教授,在聽完他的講解後,甚至表示希望後續能有合作的機會。
報告出奇的順利。
這一切,都讓薛宜年感到了巨大的滿足和鼓舞。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正确的、充滿挑戰但也充滿無限可能的道路上。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當他送走又一位對他研究表示濃厚興趣的參會者,準備稍微休息一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展位前。
顧斯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會場。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襯衫領口微開,顯得既正式又不失随性。
他并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遠處,抱着手臂,帶着一種欣賞的目光,靜靜地看了薛宜年一會兒。
直到薛宜年注意到他,他才邁步走過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
“看來進行得很順利?”顧斯走到他身邊,目光掃過海報上那些古老的文字和現代的圖表,“剛剛那位是馬普所的林普斯教授吧?”
薛宜年有些驚訝:“你認識他?”
“在一次科技峰會上打過交道。”顧斯輕描淡寫地說,“能引起他的興趣,說明你的研究确實非同凡響。”
薛宜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是交流了一下想法。”
“謙虛了。”顧斯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今天的展示環節快結束了吧?辛苦了。”
“還好,收獲很大。”薛宜年由衷地說。此刻,他的心情是輕松而愉快的。
“看得出來。”顧斯點點頭,目光轉向窗外。不知何時,雨勢已經小了很多,變成了淅淅瀝瀝的毛毛雨,遠處的天邊甚至透出了一絲微光。
“雨好像停了。難得來一次蘇黎世,總不能一直待在會場和酒店裡。有沒有興趣出去走走?比如……去看看格羅斯明斯特大教堂?”
格羅斯明斯特大教堂,蘇黎世的地标性建築,以其獨特的雙塔造型聞名。
薛宜年在來之前也做過一點功課,知道那是個值得一去的地方。剛剛經曆了高度緊張又收獲滿滿的學術交流,他也确實需要放松一下,轉換一下心情。
“好啊。”他幾乎沒有猶豫地答應了。和顧斯一起,似乎總能讓事情變得簡單而有趣。
“那走吧。”顧斯很自然地接過薛宜年收好的海報筒,“這個我來拿。”
兩人并肩走出會議中心。濕潤的空氣迎面撲來,帶着雨後特有的清新。
石闆路上還殘留着水漬,倒映着古老建築的輪廓和鉛灰色的天空。有軌電車叮叮當當地駛過,留下兩道濕漉漉的軌迹。
薛宜年走在顧斯身邊,感覺到一種奇妙的平靜和愉悅。
會議的成功讓他心情愉悅,而蘇黎世雨後的景緻也确實别有一番風味。
他知道顧斯對他很好,體貼、周到,甚至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但這種好,有時候又讓他感到一絲壓力,一絲……不确定。
顧斯為他所做的一切,都那麼自然,那麼恰到好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而他自己,似乎總是在被動地接受着。
怎麼報答這份知遇之恩?他不知道。
雨絲再次飄落下來,細細的,涼涼的,打在臉上。
薛宜年擡頭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身邊撐起一把黑色大傘,将大部分傘面都傾向他這邊的顧斯。顧斯的側臉在雨幕中顯得有些模糊,眼神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異國的雨天,古老的教堂,身邊溫和而強大的男人,還有遠方那個決絕的朋友……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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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是棟15世紀的改建谷倉,木制的結構,梁上挂着煤油燈。
“明天有什麼安排?”顧斯切着盤中的小塊牛肉,刀尖在瓷盤上劃出細微的聲響。
“不知道,可能在酒店改論文。”
“要不要去林登霍夫山走一走?”顧斯放下餐刀:“那裡能看到整個蘇黎世。”
“下雨。”
“正因如此。”顧斯擡眼,灰棕色的眸子在煤油燈下顯得有點晦澀,“雨中的老城區很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