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隻淋濕了羽翼、找不到歸巢的漂亮飛鳥,脆弱得讓人心頭發緊。
“跟我說說,”顧斯聲音放低了些,帶着一種刻意為之的溫和,“顧綸離開前,發生什麼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雨夜的街道上。
車廂内很安靜,隻有雨刷器規律的擺動聲和輪胎碾過濕滑路面的沙沙聲。
或許是這封閉而溫暖的空間讓人放松了警惕,或許是身邊這個男人沉穩的氣場帶來了某種奇異的安全感,又或許是薛宜年心裡積壓的情緒實在需要一個出口。
他看着窗外模糊流動的霓虹燈光,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近乎呓語般的、低低的聲調,斷斷續續地開了口。
......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會怎麼樣,”薛宜年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也不知道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他親你了?”顧斯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薛宜年渾身一僵。
顧斯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骨節泛白:“是麼?”
“……嗯。”
車内溫度驟降。
顧斯的下颌線繃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壓抑着什麼洶湧的情緒。
薛宜年閉上眼,疲憊地靠進座椅:“送我回學校吧。”
“不行。”顧斯幹脆地拒絕,車子拐向另一個方向,“你現在的狀态不适合一個人待着。”
薛宜年沒力氣争辯,隻是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輕聲問:“……這是去哪?”
“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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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不是帝都的顧氏莊園,是顧斯私人的頂層公寓。
薛宜年站在寬敞的客廳中央,看着顧斯從冰箱裡取出一瓶檸檬水,倒了兩杯。
“喝麼?”顧斯将其中一杯遞給他。
泛着涼意的液體滑入喉嚨,酸澀感從胃部蔓延到胸腔。
薛宜年嗆了一下,顧斯卻已經接過空杯,又倒了半杯溫水塞進他手裡。
他聽着薛宜年那輕描淡寫、卻字字句句都透着無助和茫然的叙述,聽着他對顧綸那種複雜的、超越了普通友情的深切擔憂,顧斯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攫住了,傳來一陣細微而尖銳的疼痛。
是心疼。
心疼這個溫和,沉靜又執着的少年,此刻所流露出的、罕見的脆弱。
也心疼他這份珍貴的、純粹的在乎,竟然是給了顧綸那個麻煩不斷的、永遠隻會帶來傷害的弟弟。
一種更加激烈、更加陰暗的情緒,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上他的心髒——那是嫉妒,以及一種近乎本能的、想要将眼前這個人徹底據為己有的強烈占有欲。
他憑什麼為顧綸難過至此?
他憑什麼要為那個不值得的人感到迷茫無助?
“過來。”他開口,聲音低啞,帶着一種溫和卻不容拒絕的命令。
薛宜年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對上他那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仿佛蘊藏着風暴的眼睛。
沒等他反應過來,顧斯已經傾身過來,然後伸出長臂,以一種近乎強硬的姿态,緊緊地、用力地,将他擁入了懷中。
這個擁抱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強勢。
薛宜年整個人都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男人堅硬溫熱的胸膛,環繞在他背上那充滿力量的手臂,以及鼻息間萦繞着的、屬于顧斯的那種獨特的、冷冽又讓人安心的氣息。
這……是什麼情況?
他下意識地想掙紮,卻被對方以一種更不容抗拒的力量禁锢住。
“别動。”
顧斯的聲音響在他耳邊,低沉,沙啞,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也很亂。沒關系……有我在。”
“你不該被他那樣對待。”顧斯低聲說。
薛宜年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想說顧綸不是故意的,想說他們之間不隻是這樣,想說……
可最終他隻是閉上眼,額頭抵在顧斯肩上,啞聲問:“……為什麼這樣對我?”
顧斯沉默了很久,久到薛宜年以為他不會回答。
“因為你是薛宜年。”他最終說道,手指穿過少年的發絲,聲音輕得像夢呓,“隻是你。”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幾乎要将懷裡的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裡。這個擁抱,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标記。
他低頭,看着懷中少年那柔軟的發頂,以及因為驚訝和無措而微微顫抖的肩膀,眼底翻湧着極其複雜的情緒。
而薛宜年,在他的懷裡,完全沒有看到男人眼中那如同深淵般濃烈的、複雜的情緒。
他隻感覺到對方胸膛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感覺到那環繞着他的、不容置疑的力度所帶來的、奇異的安全感。
在他最迷茫無助的時候,這個他一直暗自戒備警惕的、危險的男人,卻用這樣一種直接而強硬的方式,給予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可以暫時依靠的港灣。
雨還在下,敲打着車窗,也敲打着他那顆紛亂不已的心。
他不再掙紮,身體慢慢放松下來,甚至有些脫力地,将一部分重量倚靠在了對方身上。
落地窗外,晨曦微亮,城市在夜霧中漸漸蘇醒。
落地窗内,顧斯抱着他,像守着一輪随時會消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