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櫻花路到了，請後門下車。"

随着一成不變的站點播報，眼前律動的街道也漸漸定格。

公交站前水洩不通。早晨六點鐘的街道，霧還沒散，忙碌的城市裹着一層柔軟的白紗，泛着一股豆漿油條和匆忙碰撞的味道。

沈墨羽一向厭煩擁擠，隻好煩躁的戴上了耳機，順着人群拐進了最裡面的一條人流如織的小巷。

巷口不大，但卻很熱鬧。因為離八中很近，來來往往的一般都是與沈墨羽年齡相仿的高中生。

大大小小的牌匾寫着各式各樣的小吃和雜貨，家家生意紅火。

他壓了壓帽檐，拐進了一家面館。推開門，一股熱氣混雜着店裡喧嚣不停的氣氛一同向沈墨羽湧過來。

“呀，墨羽來了啊？還是這麼早。”

老闆娘穿着一成不變的大紅色裙子站在破舊的餐桌旁，手裡還拿着今早剛剁好的牛肉，朝沈墨羽笑了笑。

熟悉的面香撲鼻而來，這是這家牛肉面館的特調香料，同時也是生意興隆的原因。

沈墨羽也禮貌的回了個微笑，用着剛成熟不久的少年音說道:"姨，早。"

老闆娘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煙霧缭繞中替他整理了下工作服：“去吧。”

沈墨羽被旁邊一個男生吐出的煙圈嗆的不輕，微微皺眉清了清嗓子，點頭進了後廚房。

幾乎見了他的人都會說他來的早，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因為家庭原因早早就勤工儉學的他，必須要比别人更努力。

他在這家店幹了很久了，老闆娘很欣賞他，即使他因為上學原因隻有周六周日能來，老闆娘依舊願意多給他一些工資。

幹了快兩年，他也早就習慣了

習慣了這裡的環境，習慣了老闆娘的紅裙子，習慣了在面館暗黃的燈光下抽空做作業，習慣了周圍的小混混時不時來鬧事，也習慣了這裡的煙霧缭繞和酒味刺鼻。

但這是他唯一能找得到最好的工作了。

他端着整整齊齊的四碗面來到三号桌旁：“四份牛肉面，三瓶可樂，慢用。”

他瞄了一眼坐在最外面的黃毛，便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是誰。

的确是個老顧客了，但也是整條街都不歡迎的顧客。

每次來不是挑這個挑那個就是想吃霸王餐的，這條街有不少這種小混混，畢竟挨着名譽掃地的八中，每天少不了這種人的光臨。

黃毛上下打量了一番：“怎麼又是你啊？”

他帶着幾個行頭跟他差不多的兄弟。

靠在他身邊的大概是他女友，頭頂那褪了色的粉色頭發顯得滑稽，廉價的化妝品在臉上像是糊了一層牆皮，白的吓人。女生見沈墨羽看了一眼自己立馬跳腳：“看什麼看！”

沈墨羽暗暗翻了個白眼，并不想多理。這種小混混他見得多，因為每次他們來鬧事都被沈墨羽怼的放不出一個響屁。

不過要是放在以前，這種挑事再三的以他的性格早動手了，但是他不能，為了這份工作，能忍的還是得忍。

面館光線暗，沈墨羽戴上眼鏡低頭抽了兩張卷子來做，周末要工作，但也不能落下功課。

店裡喧鬧聲一片，店外雨聲淅瀝。

沈墨羽放下筆，擡頭看了看玻璃門外的人群，他們撐着五顔六色的傘在這條偏僻的小巷裡穿梭，種種匆忙和雨天沖撞，平淡而無味。

“咔嚓。”

店門被推開了。

沈墨羽條件反射的朝門口看了一眼，便看見一個帶着滿身雨水的男生正揉着潮濕的發絲向收銀台走過來。

雨天沒有陽光，店裡那時常圍繞着蒼蠅的燈泡散發出的暗黃光圈鋪灑在他身上，帶着一種模糊的沖擊力。

他愣愣的看了過去，直到那人帶着一股潮濕的雨氣來到了他面前。

他摘下臉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張精緻的臉。

擡頭時，那雙明亮帶着些水汽的鳳眸與沈墨羽四目相對。

他薄唇輕啟：“一份牛肉面還有一瓶可樂。”

幹淨低沉的聲音傳進了沈墨羽的耳朵，他擡頭看了看那張不論走到哪裡都會有小姑娘圍着轉的臉龐，呼吸竟無意間亂了一拍。

可能是剛淋過雨的緣故，那人頭發懶散的淩亂着，順着發根往下滴水，有些狼狽，卻讓他看着更有少年的氣息。黑色韓版風衣配上他飒爽又帶着些陽光的長相，清新脫俗，從上到下都帶着一股淩冽的範。

“好，稍等。”沈墨羽蹭了蹭鼻尖，拿起左手邊的小票遞給他：“六号位。”

男生煩躁的拍了拍自己黑色風衣上的雨水，沉默的接過了他手中的小票，離開了收銀台。

或許是沈墨羽覺得這種長相很是少有的原因吧，轉身走向後廚房時，他再次看了看男生挺拔的背影。

窗外的雨還在下着，仿佛是老天想洗刷掉最後一絲冬天的痕迹。

還算暖和的面館終于讓剛從暴雨中逃離的蘇瑾甯稍微定下了心。

他點開微信界面，又看了一遍十分鐘前父親發來的那條消息：［放心吧，你奶奶手術很成功。］

蘇瑾甯再次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才長呼了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他放下手機，洩氣一般的靠在了椅背上，搓了搓已經凍紅的雙手，望着蒼蠅盤旋的天花闆輕輕閉上了眼睛。

奶奶平安無事，這比任何事都要讓他舒心。

“牛肉面好了。”閉目養神時，清冷的聲音從他的上方傳過來，他正仰着頭，剛睜開眼，就與剛才收銀台的小老闆對上了視。

那人帽檐壓的很低，讓那雙和自己對視的雙眸看起來有些暗淡無光。

蘇瑾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卻覺得那一身清冷書生氣多少與這身工作服不相符。

“謝謝。”蘇瑾甯禮貌的接過了筷子，瞥了一眼沈墨羽離開的背影，皺了皺眉。

這人也就跟自己差不多的年齡，怎麼這麼早就來面館上班？家庭原因嗎？還是來幫忙的？

可是終歸是個陌生人，不過就是長的好看了點，他也沒多大興趣，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

想想這些天學校醫院兩頭跑，本來就累的要死要活，聽見奶奶有突發情況的時候，他連早飯都沒吃就狂奔醫院。結果馬上要到了父親才給他發微信說奶奶沒事。

吃着熱乎的牛肉面，他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自己的父親。

——

“诶！那小子！給我來兩瓶啤酒！”

沈墨羽聞言起身拿了兩瓶啤酒過去，放在了桌子上，依舊出于禮貌的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黃毛絲毫不罷休，翹着二郎腿又叫住了他：“我說你們這服務怎麼回事啊，都不幫忙打開嗎？一點職業修養都沒有！”

這面還沒吃呢就撐的找茬?!

沈墨羽忍耐性的閉了閉眼，轉頭道：“下次要是有需要記得提前說。”

說罷，他動作利落的啟開了那兩瓶啤酒，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