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内寂靜無聲,卻彌漫着一種格外安甯的氣息。
等李青蘇帶着他的成品進來時,天邊早已大亮,溫暖的陽光已經灑落至床邊。
“咦?林師叔你醒了?感覺如何?”李青蘇瞧見已經坐起來的林行川,睜着那雙帶着困倦的眼睛,眼下一片烏青,邊說,邊将手上的瓷瓶遞給洛子期,順口補上一句,“哦對,外面來了個老頭兒,說你不經過他同意,就把人往他的院裡塞。”
林行川“嘶”了一聲,擡手揉了揉眉心,這才開口問道:“我沒事,他老人家哪兒坐着呢?”
“院子裡。”
“你讓他進來吧。”
李青蘇應聲,轉身出去了。
洛子期正坐在一旁,用幹淨帕子仔細擦拭絕命劍,李青蘇遞給他的瓷瓶已經被他放在林行川手中。
見林行川盯着那瓷瓶看了許久,他開口解釋道:“李青蘇複刻的解毒丹,材料都是連夜找遍了整個青州城,才找全的。”
林行川勾起唇角,有些想笑。
也是難為這群人了,和那些被半夜敲門打擾的大夫們,想到這裡,他還略有些愧疚。
他斂了斂神情,感受着依舊麻木的雙腿,輕輕歎口氣,往嘴裡塞了一顆解毒丹,就着洛子期放在他手邊的水,一口咽下去。
李青蘇口中找上門來的老頭兒,正是聞人鋒。
他一進門,便瞧見林行川臉色蒼白,懶懶靠在床頭的模樣。
“我可聽到消息了,昨日王家宅院有人擅闖,又想起你往我這地牢塞人,就知道是你小子!”
聞人鋒一開口,便是一連串沒好氣的絮絮叨叨,批評完林行川,這才看向另一邊坐着的洛子期,頓時更氣不打一處來:“洛家小子,你怎麼也不看着點他?”
洛子期無緣無故挨一頓批,此刻臉色略顯茫然,拎着他擦得幹幹淨淨的絕命劍,站在那裡略顯無措。
林行川開口“诶”一聲,将聞人鋒的注意力拉回自己這裡,然後微微擡了擡下颌,示意洛子期出去。
見人出去了,林行川這才輕聲安慰一臉擔憂的聞人鋒:“我的錯,你說人家做什麼?”
“幾日不見,你倒是轉性,學會反省了?”
聞人鋒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林行川沒應聲,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聞人鋒瞅他這副模樣,也不再多說,坐在剛剛洛子期坐的位置上,盯着林行川手中握着的玉佩,輕聲問:“你闖王家宅做什麼?”
“王家擄了李百藥徒弟。”
“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答應洛秋風,要照顧好那三個孩子。”
林行川的聲音很輕,卻透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聞人鋒聞言皺起眉頭,似是歎息道:“你不是一向認為自身的安危才是第一位?怎麼敢拖着這副身體,去冒這個險?”
林行川沉默片刻,盯着手中溫潤玉佩,輕聲道:“……我想證明。”
證明什麼,聞人鋒瞬間就明白了。
無非就是想證明,他能夠保護他想保護的人,救想救的人。
而并非一個徒有天下第一之虛名,實際上自我逞強、無能為力的人。
聞人鋒的心猛地顫了一下,既氣悶得很,又實在心疼。
眼前的青年披散的長發垂落在手邊,長長的睫毛撲閃,眼底卻一片晦澀,捏着玉佩的指尖泛白,想來心中也并不如表面平靜。
“罷了!”聞人鋒看了他半天,最後也隻是無奈地道這麼一句,“早在幾十年前,我就已經看不懂你們這群小輩了!”
“呵。”林行川無意義地哼笑一聲,“您也知道隔着幾十年呢。”
聞人鋒:“……”
“你就笑吧!”聞人鋒這個小老頭背着手走來走去,似乎想起什麼,又開始罵林行川道,“你不是說你身上還有觀音醉?自己什麼情況不清楚?”
林行川感受着仍然麻木的雙腿,手臂撐着,懶懶倚靠在床頭,神色淡漠。
“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了之。”
“……”聞人鋒被他這句話堵得一口氣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直接氣笑了,“成,真懶得管你了!”
說着,轉身向門外走去,嘴裡還嘟囔:“罵不了你,我就去罵洛家小子去!”
走着走着,又回過頭來,氣憤的小老頭兒大聲朝他道:“還有,回你的客棧去,這院子可不少人知道是我的!”
林行川:“……”
關心就關心人,兇什麼。
想是這麼想,林行川還是笑出聲來,被聞人鋒聽見了。
院外,洛子期尋思着左右也沒去處,正練着劍。
劍影閃爍之間,轉眼瞧見聞人鋒走了出來,他立馬停下手中動作,十分有禮地朝他拱手,神色間滿是敬重。
聞人鋒不鹹不淡地瞥他一眼,上下打量着他,看上去頗有長輩的威嚴氣勢,讓洛子期不自覺想起了洛秋風。
隻聽聞人鋒似是随口稱贊:“我聽說你了,近日風頭大盛,确實比你父親優秀多了。”
“晚輩尚不成熟,比不上父親。”
洛子期連忙謙遜回應道,聲音裡竟還帶着一絲腼腆。
“哼。”聞人鋒輕哼一聲,話鋒一轉,“你倒是跟川兒關系十分好。”
洛子期不明其意,隻老老實實回答道:“因緣際會,算不上十分好。”
“……你這孩子!怎麼總反駁我?”聞人鋒沉默一瞬,樂了,“我可聽說你是個自信狂妄的,怎麼我問起話來,反倒答得如此謙遜?”
洛子期聞言怔愣一瞬,似乎沒想到聞人鋒會這樣說,于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道:“您是師叔的長輩,我以為我該恭敬些的。”
聞人鋒深深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道:“恭敬我倒不必了,替我多加照顧川兒便是。唉,報仇這事兒,恐怕一直在他心中壓着,如今他還未親自去調查線索,等他去了,恐怕日後更加多生事端……嗐!”
說到最後,無數言語也隻是化作一道深深歎息,不再多言。
但洛子期懂他話中未盡的意思。
雖然并不覺得自己能夠管得住向來執拗的林行川,卻還是珍重說道:“我會的。”
會照顧好林行川,會陪着他報仇的。
聞人鋒笑起來:“後日論劍台,期待你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