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砸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紫黑色的酒液潑濺而出,在雪白羊毛毯上暈開一片暧昧的暗紅。
殘酒沿着瓶口緩緩滑落,滴滴答答催人入夢。
明明剛從鄧家的豪宅回來,今夜入夢的卻是那座老舊的小樓——雲澗心底真正的家。
小樓有兩層。樓下是間敞亮的蔬果鋪子,一年四季各色時令果蔬總是碼放得很整齊,走過路過的人都要留步瞧一眼。
雲澗和外公住在二樓。靠東的是他的房間,南牆上有扇很大的老式木窗,即便窗扉緊閉,巷子裡的煙火氣仍會從縫隙裡悄悄鑽進來。
小樓對面是家燒麥店,他家的蒸籠永遠冒着熱氣。每日清晨上學前,雲澗總要去吃一隻雞丁燒麥,配上一碗桂花糖芋苗。
晚上做功課的間隙,雲澗會把頭探出窗外,望一眼樓下外公悠閑坐在躺椅上的身影。這時候對面店裡的最後一屜燒麥正好出鍋,熱騰騰的,香得人垂涎。
雲澗的童年與少年時光,大半都浸潤在這棟小樓裡,幾乎所有與快樂有關的事,都在這裡發生。
那些被鄧豈年無視、被雲蔓遷怒、被鄧家所有人視若無物的日子裡,小小的身影背起書包,獨自穿過十幾條街巷,從冰冷華麗的豪門深宅,走向外公那棟暖意融融的小樓。
那年他不過才八九歲,卻繃着張稚嫩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要來打工。還沒得到準許,倒先磕磕巴巴地提出了薪資要求,數目精确得有零有整。
當外公說要直接給他錢時,更是被小人兒梗着脖子一口回絕,執意要靠勞動換取報酬。最後被追問急了,才支支吾吾地坦白,說是要攢錢買商場櫥窗裡的一顆藍色水晶球。
外公盤着手裡油光水滑的一對瑪瑙玉球,想不通小朋友怎麼也有這個愛好。
這種“打工”的日子一直延續到雲澗的高中時期。
“外公!”
“小澗放學啦。”
“嗯!您快坐下,這些我來收拾。”
“好好,聽你的。”
年逾花甲的老人腰闆筆直、精神矍铄,眉宇間那股凜然正氣的軍人風骨,縱使退伍多年也依舊不減。
隻是他手中執着一根拐杖,行走時右腿略顯不便,讓高大的背影透出幾分違和的滄桑。
雲澗不由分說地按着外公在紅木躺椅上坐下,又将拐杖仔細地斜靠在扶手邊。
正是下班的時間點,蔬果店迎來了晚市高峰。
下班族們在對街買上一盒炒粉,順路來這裡稱半個西瓜,有精力的再捎上一把菜心,回家清炒湊個碟。
雲澗熟練地過秤、裝袋,動作娴熟得像是在這鋪子裡幹了半輩子。天色漸暗,人流漸稀,他終于得閑,坐在躺椅旁的小凳子上歇口氣。
人還沒坐穩就被外公攆回了屋:“下午新到的黑莓,剛擺上就被搶光了,特意給你留了兩盒,快去嘗嘗。”
雲澗于是歡快地笑起來。金色的霞光映在一老一小的側臉上,讓那笑容也像鍍了金似的,變得寶貴起來。
雲澗做了個極美的夢。
他回到了闊别已久的家,見到了朝思暮想的親人,夢境真實得近乎詭異,連塞進嘴裡的那顆黑莓都——
嗯?這黑莓怎麼像泡了酒?
雲澗艱難地睜開眼。
刺目的燈光忽隐忽現,塗天演正俯身吻他,唇齒間滿是黑莓果酒的甜香。
雲澗隻覺天旋地轉,感官被酒精與Alpha的氣息完全侵占。仿佛又要中暑了。
好在一切都由Alpha主導。他就像一隻按照主人的審美精心定制的玩偶,正任由對方擺弄着四肢進行——換裝遊戲?
華貴的禮服被扔在酒漬斑駁的地毯上。
Alpha指尖微顫。幫愛人褪去衣物的過程,是一場甜蜜的煎熬。
雲澗有些缺氧,喉嚨像一直被什麼東西纏着,他費力地擡起手指,摸到了頸間那條領巾,剛想扯下,手卻被Alpha故意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