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澗就着床頭燈光,仔細端詳手中透明的藥劑瓶。
起初,從小鷗口中得知藥劑的存在時,他還以為是某種下作的催.情藥物。然而此刻躺在掌心的,卻是一瓶與常規AO抑制劑外觀完全相同的制劑,無論規格、包裝還是防僞标識都完美複刻。
唯一的異常,是一串藏在标簽後面的刻印編碼“j-XXV”。雲澗查了一下,這個陌生的編号不屬于任何正規抑制劑的型号序列。
拿到這隻藥劑後,雲澗立即撥通了雲蔓的電話。鄧家晚宴那日,雲蔓信誓旦旦地表示已經聯系了易醫生幫他修複腺體。
作為信息素研究領域的權威專家,這類藥劑在易醫生眼中,恐怕與孩童玩耍的泡泡水無異,其中玄機,她應該一眼便能洞悉。
但現在雲蔓竟然改口說:“易醫生失聯了。”
雲澗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語氣不疾不徐:“我倒是不急。隻是……”他故意拖長尾音,“最近塗天演好像發現了點什麼……”
激将法對雲蔓向來奏效。最終,在對方咬牙切齒的保證聲中,雲澗滿意地挂斷了電話。
房間裡安靜了不過五分鐘,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雲先生,我找到證據了!”聽筒裡傳來小鷗激動到顫抖的聲音,“我在聰聰的電腦裡發現了一個加密文件夾!”
雲澗立即坐直了身體,“具體是什麼内容?”
“是幾段錄音!”小鷗焦急地搶答:“聰聰在錄音裡明确指出,那個害了她的S級Alpha,是學校一個大股東的兒子!但她沒有說具體的名字,怎麼辦,這能成為有效證據嗎?!”
“别慌,”雲澗沉聲安撫,“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來處理。”
結束跟小鷗的通話後,雲澗立即調取了首府中學最新的股權檔案。數據顯示,該校原控股方為祝氏教育集團與孫氏醫療集團,而鄧氏資本已于近期完成注資,正式跻身股東行列。
當目光落在鄧氏入股的時間節點時,雲澗心下明了——
此時正值鄧氏完成收購案、“等嶼”項目高調造勢、集團市值水漲船高之際,若校慶當晚爆出學生跳樓醜聞,勢必影響新投資方的聲譽。封鎖消息,自然成了這條利益鍊上所有參與方的默契共識。
他不禁想到警方對該案件的态度,原來是自己會錯了意——哪裡是沾了鄧家的光才得到調查承諾,分明是警方将他錯認作鄧家的代表,以為他是專程前去“敲打施壓”的。
這個荒謬的認知讓他發出一聲冷嗤。
諷刺的笑還挂在唇邊,門外突然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塗天演回來了。
雲澗心虛地屏住了呼吸。今晚他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搬回了自己卧室,他知道此舉欠妥,但他實在疲于應付這種同床異夢的相處模式。
這幾個共枕的夜晚,雲澗的神經始終處于緊繃狀态。不僅是為戚聰聰的案件輾轉反側,更令他如芒在背的,是每晚不得不将脆弱的腺體暴露在Alpha眼皮底下的不安。
門外,腳步聲詭異地斷在半途,雲澗渾身一僵,恍惚能透過門闆看見Alpha停駐在他房門外。直到幾秒鐘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随後隔壁主卧傳來清晰的推門聲,他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目光重新落回電腦屏幕上的股權結構圖。
自他與塗天演聯姻以來,鄧氏集團有如枯木逢春,許多個原本停滞的項目重獲生機。更令人在意的是,塗天演對鄧豈年幾乎有求必應——正如眼下雲澗忽然想通的這環:難怪塗天演會在百忙之中抽空參加中學的校慶,想必又是鄧豈年的授意;而那兩棟捐贈的體育館,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校慶賀禮,實則是慶祝鄧氏入股的獻禮。
想到塗天演近來全面介入鄧氏大小事務、對鄧豈年近乎言聽計從的做派,雲澗眸光漸冷。他不由得懷疑——戚聰聰這件事,塗天演是否也早已知情?若已知曉,又是否默許了鄧豈年的處理方式?
雲澗猛地搖了搖頭,強行掐斷發散的思緒。他深吸一口氣,将注意力聚焦在首府中學的另外兩家投資方上。
祝家——作為祝懸的母家,在教育領域深耕數十載,這些背景雲澗多少知道些。
而孫家,掌控着首府市醫療系統的核心命脈,不僅是全市最大醫療集團的控股方,更壟斷了各大學校的校醫院運營權。公開資料顯示,孫家現任掌舵人是位Alpha女性,膝下育有兩子——
“長子孫昴、次子孫翼。”
看清這兩個名字的瞬間,雲澗一把抓起手機,飛速地向備注為“夏老師”的聯系人發去信息:“學校裡有沒有一名叫孫翼的學生?”
不到一分鐘,收到了回複,對方肯定了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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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天演靜立在二樓走廊的陰影裡,目光沉沉地望向主卧——屋内漆黑一片,而隔壁次卧的門縫下卻漏出刺眼的光亮。
今晚他推掉了兩個會議趕回來,一路上都在隐秘地構想着回家後的情景:溫暖的燈光下,他的Omega或許正倚在床頭,一邊無聊地翻着書,一邊等他。
但現實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不甘心地走到緊閉的次卧房門前,塗天演擡起的手凝滞半晌,最終還是落了下去。
他轉身步入旁邊的主卧,沒有開燈,徑直穿過昏暗的房間,來到落地窗前。月光皎潔,将後院那座一比一複刻母校的白色長廊照得清晰,那幾株雲澗親手移栽的木香花枝,也在月色中無聲地舒展着花瓣。
隻因多年前雲澗曾随口說過一句“我最喜歡木香”,塗天演便将其定為兩人的婚禮裝飾用花,還特意定制了幾盆精緻的盆栽擺在婚房裡。
幾年過去,雲澗最喜歡的花已經從木香變成了水仙。但好在反季節的黃水仙并不難尋,而雲澗收到花後強烈的喜悅,更是讓塗天演嘗到了别樣的滿足——無論是喜好更疊,還是脾性變化,仿佛隻要多了解雲澗一分,他便能在這段關系中多掌握一分主動。
譬如雲澗這幾日的行蹤,他同樣了然于胸。倒非存心窺探,而是雲澗剛踏入警署大門,便有人将此事主動遞到他面前。
目睹雲澗為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盡心竭力,塗天演絲毫不覺詫異。從學生時代起,雲澗就是這樣,總是不計回報地付出善意——這點他很清楚。
尤為巧合的是,這樁令雲澗牽腸挂肚的學生墜樓案,早在送他去咖啡廳赴約當日,塗天演就已經先一步獲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