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現在來想想事情是怎麼到這個地步的。
玩家雙手交握抵在鼻端,上半張臉蒙着一層不詳的陰翳,心如擂鼓而氣息綿長,兩根筷子在碗沿疊成一個十字。
首先,他遇上了一個酷蓋,這個酷蓋叫藍染惣右介,在一群小趴菜的襯托下,此人耀眼如同指路明燈,于是他抓住了這個提前上車的機會。
這不是他的問題,隻能說明他是一個善于抓住機會的人。
然後,他遇見了一個另一個酷蓋,這個酷蓋叫平子真子,在藍染的人渣屬性襯托下,此人的體貼如同指路明燈,于是他抓住了這個改善生活的機會。
這不是他的問題,隻能說明他是一個享受生活的人。
這兩位酷蓋王不見王,最終一個酷蓋勝出,成為唯一的蓋,玩家作為藍染陣營的人,主動被動地與平子真子結下了梁子。
這不是他的問題,隻能說明藍染是一個小心眼的人。
随後,為了排解被流放的寂寞,玩家給自己找了一點樂子,在這期間他不可避免地給自己惹了一些麻煩,總而言之,他現在有了一個甩不掉的固定隊友。
現在,這個固定隊友如同一個幽靈坐在他旁邊。
這不是他的問題,隻能說明組織不做人。
基于過去的一些矛盾,玩家很不幸地因為一點點……點的問題,被這唯一的蓋處理了一下……幾下,這期間,他又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藏身在同一個地界的前隊長。
這不是他的問題,隻能說明命運弄人。
此刻,蘇格蘭如一個随時準備掏刀的刺客頂在他身旁,平子真子如同一個惡鬼杵在他面前。
啊,這短暫又漫長的一生……
玩家想。
此刻這間屋子有店長、服務員、平子真子、蘇格蘭,熟人濃度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五十。
——敵人的濃度竟然也是百分之五十。
玩家想要搖一個友軍降低濃度竟然都做不到。
因為他實在想不出誰是他的友軍。
*
組織就像一個疑心病與野心家的集合地,玩家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難不想念那些單純的大虛們。
雖然玩家與蘇格蘭分道揚镳,但蘇格蘭身負組織厚望,必不會輕易罷休。
就在玩家推門之時,蘇格蘭如同一個幽靈,從牆角的陰影裡長了出來,默默跟随玩家一同進門。他在玩家看鬼一樣的目光裡腼腆一笑,坐在了玩家左手邊。
玩家謙虛請教,“告訴我怎麼才能甩掉你。”
蘇格蘭看似無奈,“看起來我們還得再相處一段時間。”
玩家說,“很好,我見你有些資質,今晚我帶你去外面吹吹風。”
蘇格蘭,“聽起來像是威脅。”
玩家反問,“難道我會願意去和你約會?”
蘇格蘭,“你在我和波本之間選擇了我,難道不說明更願意和我相處嗎?”
能取得代号的成員屬實是有點能力,就是不知道這群人是不是都統一選修過如何快速高效地用陰陽怪氣激怒一個人。
玩家不欲争辯,“非常好,我們晚上一定會相處得很愉快。”
他不是很想知道蘇格蘭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于是就坐在吧台前有一口沒一口喝着水,蘇格蘭心裡謀劃晚上如何應對他的刁難,暫停繼續煽風點火。
這時玩家以為最大的矛盾隻會發生在蘇格蘭與自己之間。就在他享受這難得平靜,門再次被打開。
玩家此刻心裡尚且樂觀:還有其他顧客,看來這家店不算難吃。
服務員在廚房裡幫忙,沒有立刻關注到前面進門的客人,這家店面不算很大,然而廚房與前廳隔着走廊和拉門,聲音傳達不是很方便。
見沒有人接待,新顧客發出一聲疑惑的哼聲,喊道,“老闆——”
這聲音讓玩家一個向日葵猛甩頭!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了。
這很難說不是一種命運的相會。通常玩家在陷入岔口時必然會有一個特殊的NPC指引道路方向,或給玩家帶來幫助,或帶來考驗。
此刻玩家與新的NPC打個照面,各自都看見了對方頭頂猙獰的紅色血條。
天啊。玩家眼前一黑,這是來要我命的啊。
*
平子真子負責今天出門買飯。
這很正常,雖然假面軍團是一群死神,還是一群虛化的死神,更是一群被通緝的虛化的死神,他們也是要吃飯的。
藏匿現世也有一百年了,人類社會那一套他們已經熟練得很,托浦原喜助開發的義骸的福,他們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除了要躲開駐留現世的死神之外一切都好。
但不代表平子真子連着三天抽到代表出去買飯的下下簽會依然心平氣和。
“這是黑幕!是黑幕!”
他一邊憤憤一邊戴上自己的貝雷帽出門去買飯,耷拉着肩膀,微微駝着背,看上去一副無比失意的模樣,連死魚眼都散發出一種路過的狗都能踩兩腳的頹喪。
路過一家普通的面館,他嗅着空氣裡的香味,腳下一拐,準備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你們這些不想出門買飯的家夥就等我吃完再說吧!
帶着這樣預見别人不愉快的心情,他愉快地推開了大門。
說實話,了解敵人行蹤是一個死神的必備課。
所以他自然而然知道玩家被流放的行蹤,也知道他目前落腳米花町。
藍染手底下就那麼幾個可用的人,少了一個玩家,叫得上名的隻剩下市丸銀和東仙要。
所以任平子真子怎麼想,都想不到為什麼在離米花町二百多公裡的長野能看到最不想看見的臉之一。
沒聽說市丸銀也被外派了啊?
*
時值中午,白金色的太陽暖融融挂在天上,散發着強烈的熱度,卻溫暖不了玩家冰冷的心。
可能覺得冰冷與平子真子正勃發的殺氣也有點關系。
蘇格蘭在旁邊低頭看菜單,視線停留在小菜一欄上良久,餘光卻在玩家和平子真子身上不斷逡巡。
值此生死關頭(玩家的),他竟有望成為發掘目标任務不為人知關系網的第一人,可謂天選之子,組織何德何能擁有如此人才。
*
平子真子能一報前仇,蘇格蘭能一飛沖天。
除了玩家,在場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
想想辦法。玩家回憶自己多年縱橫戰場的經驗,這讓他冷靜了不少,于是他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緊繃。
“呃。”
他歪了下眼睛。
——第一句就崩了!!
重來。玩家深吸一口氣,憋着這口氣迎上平子真子冰冷的灰色瞳孔,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智又冷靜。
“我是市丸銀。”
事實上他的聲音比起蚊子大不了多少。
平子真子眯起眼,過于淩厲的眸光被隐藏起一部分,但玩家仍能感受到針刺感從上到下把他刮了幾個來回。玩家繃緊脊背,随時準備好奪路而逃。
他試想過很多與平子真子再見面的情景,可能是在戰場,也可能是監獄,還有可能是再也見不到,畢竟平子真子精神正常,不會做出在現世藏匿一百年,突然抽風想要見見前下屬的事。
突發性犯罪最難防範,突然的見面讓人措手不及。
這是一間随處可見的普通店鋪,褪色的拉門,進門就是一排放置了圓凳的吧台,靠牆兩邊分别有一組四座的沙發,牆面貼着舊照片,出餐口是下沉式,圍繞放了各種口味的調料瓶。
現在的陣容是:老闆和服務員在櫃台後歲月靜好地準備飯菜,國際犯罪組織成員坐在最靠近後門的位置,玩家身處正對大門右側一格的吧位,平子真子眉目冷峻堵在正門。
理論上:在職官方人員遇上了潛逃現世多年的通緝犯。
實際上:叛徒遇上了債主。
玩家:承認剛剛說出那句話有賭的成份,但這也不能說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難道不是藍染先開了個壞頭嗎?
他試圖用眼神傳達這個意思,平子真子根本不理他,蘇格蘭對身旁發生的一切仿佛不知情,專心研究手裡菜單,好像裡面用密碼寫了什麼組織不可告人的秘密,盡管他剛進門就已經點過餐了。
平子真子順着他的注意力轉向蘇格蘭,先是評估了一下威脅,接着索然無味地無視了他。
玩家看得清楚,蘇格蘭在平子真子移開目光後放松的肌肉,心裡不由大罵:行不行啊!一分鐘都沒控住!留你何用!
緊接着平子真子用目光堵住了他心底的咆哮,前者把他又打量了一遍,着重看了一會兒義骸的那張臉,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這顯得他生動多了,“能不能找個東西把這張臉遮住?”
玩家如蒙大赦,從口袋抽出一個紙袋扣住了自己的腦袋。
蘇格蘭歎為觀止。
做完這一切,許是雙方都不必強迫直視自己不想看見的臉,氣氛奇迹般緩和下來,平子真子先打了個招呼,“真是好巧。”
玩家本能地挺胸擡頭,希望自己看起來能少蠢一點,至少表面如此,“這是命運的相會。”
平子真子被逗樂了,拉開玩家右邊的凳子坐下來,好似毫無芥蒂,“哎呀,那豈不是更巧了,”他說,“在你做出那麼明目張膽的背叛之後,命運又把你送到了我面前,這是不是說明我報仇的機會來了?”
玩家:不要這麼一上來就圖窮匕見啊!
玩家支支吾吾,“啊這,唉……您看,我、我過的也不好……是吧?”他竭力回想自己過得不好的證明,遺憾又慶幸地發現自己從未虧待過自己。
然而在此情景下這種情況無異于火上澆油,所以玩家哽住了。
平子真子還在追問,“是嗎,哪裡過得不好?”
“吃得不好,”終日酗酒,“睡得不好,”現世死神睡大街常有,“沒什麼娛樂活動。”隻能打打大虛這樣子。
“總之、”玩家奮力把賽道掰了回來,“總之,就是不好。”
為了使這一句變得可信,他又擴充編造自己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的證據,還說自己遭遇職場霸淩被同事騷擾,生活平淡沒有指望,平子真子也不搭茬,隻看他演,玩家說到口幹舌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平子真子突然詭異地哦了一聲,玩笑般說,“我還以為是想我想的,真是傷心。”
玩家一口水嗆在嗓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