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

桑心夜正要繼續啃第二口，對面突然響起壓抑的啜泣聲，一擡頭，周荷言嚼着饅頭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眼睛卻已經哭得紅腫。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你蒸的饅頭，和我媽媽做的一模一樣……就是這種艮啾的、香氣撲鼻的，再配上我爸腌的酸菜，一輩子都不會吃膩的味道。”

桑心夜愕然，“你……你知道吃膩是什麼意思？”

這對亡靈來說算生詞裡的高級詞彙了吧？

周荷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俊臉被袖子擦的通紅，冷淡氣場不複存在，“在饅頭入口的一瞬間，我突然就想起了生前和父母一起吃飯的情景，雖然饅頭隻配了清粥小菜，可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很幸福很快樂。”

說話間，他的眼淚如晶瑩的珠串般順着臉頰滾落，沒入手中的饅頭裡，可周荷言完全不在意，大口大口嚼着饅頭，比桑心夜更像是快餓死的。

“你有關于食物的記憶了！”桑心夜激動地搖他。

“嗯嗯嗯！”周荷言瘋狂點頭，他仔細描述自己的感受，“我明明前一分鐘腦海裡還沒有任何關于飲食的記憶，可在我吃了第一口你的饅頭時，一股久别的情感湧入我的大腦，所有缺失的記憶和情感都回來了！”

“你還缺失了情感？”

桑心夜訝異。

說起這個，周荷言表情有一絲呆滞，“我以前沒有意識到，原來在成為亡靈後，我就沒有産生過哪怕一絲新的情緒了，應對外界的隻剩我生前餘留的情感，慢慢的，所有的事情在我這裡都變得毫無波動，就像是一池死水。”

他低頭猛吃一口饅頭，剛剛止住的淚水又崩閘了，“可你的饅頭就像是落入水墨畫的一滴彩色顔料，我感覺我的世界一瞬間就活了！”

他所言非虛，本來透明的桑心夜此刻在他眼中爆發出了劇烈的彩光！

那是一種和她本身的透明色一樣讓他從未見過的耀眼光暈！

他看着桑心夜的眼神是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好似原始人看到太空艇，封建帝王看到共産黨，就像桑心夜是什麼讓人難以理解的存在一樣。

桑心夜邊嚼饅頭邊聽他說話，她腦海裡還在思索飯食對亡靈的影響力，突然周荷言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在她腳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神仙！謝謝你！”

桑心夜大驚失色，“快起來，這可不行！隻要你願意多給我點麥子，我可以教你自己做，你每天都能吃上，别這樣啊！”

就蒸饅頭這種毫無含金量的事，也值得下跪？

“對不起，我為自己之前的言論向你道歉。”周荷言神情真摯，對她充滿了感激，“我都說要報警了，你居然還願意教我做飯，像你這麼好的人真是不多見了！”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想到周荷言一開始對她充滿了驅趕意味的模樣，桑心夜腹诽。

但她大人有大量，既然他真誠道歉了，她就原諒他吧。

于是桑心夜矜持地點點頭，繼續吃她的飯，等鍋裡饅頭吃完，周荷言立刻接手去洗碗，相當自覺。

桑心夜瞅了眼陶罐，兩人風卷殘雲後容器幹淨锃亮的像被狗舔了。

而真的狗還圍在兩人旁邊轉悠，急得嗚嗚叫也沒得到一口飯。

邊牧果果不明白食物的意思，但它覺得主人喜歡的肯定是好東西，它也要看看。

“下次給你留點。”

桑心夜拍了拍小狗腦袋許諾，算是報答它幫自己基口逃生了。

果果安靜了下來，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

一人一狗玩鬧期間，周荷言已經收拾好了廚餘垃圾，連帶着地上那個簡陋火架和麥稈灰也收起來了。

他神色鄭重地拿出半個編織袋遞給桑心夜，“這是小麥種子。”

别說願賭服輸了他得給種子，這幾個饅頭下去他對桑心夜心服口服，給賭注給的心甘情願。情感枯敗已久的亡靈獲得了久違的情感感知能力不亞于重獲新生，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感激桑心夜才好。

“謝了。”桑心夜興高采烈地接過種子。

“那個，可以問一下你是怎麼恢複對食物的記憶的嗎？”

周荷言欲言又止半天還是問出來了。

他的食物相關記憶是桑心夜喚醒的，那麼她的記憶是誰喚醒的？都是亡靈，為什麼桑心夜能這麼與衆不同？

聞言，桑心夜心中警鈴大作。

“其實……前段時間我媽媽去世了。”

她眉目低垂，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遮住底下晶瑩的淚光，“她是得了枯敗症走的，我當時很難過，哭得暈過去了，當我再次醒來就突然想起了媽媽給我做過的飯食，記憶也跟着一起恢複了。”

“唉，也許是被刺激到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荷言萬萬沒想到自己戳到了人家的痛處，雙手在胸前擺成了螺旋槳，白淨的臉漲的通紅，“我不是故意的，祝阿姨轉世順遂。”

轉世順遂？應該可以類比人類的一路走好？

桑心夜擺擺手離開了，沒有和他再說，她怕多說多錯，既然已經将她有美食記憶的事糊弄過去了，那這事就算翻篇了。

她掂着手裡的種子，心裡卻又有了别的疑慮。

無他，小麥種植太少不夠她吃，種的太多又占地方，她一個負債累累的人哪來那麼大面積土地種小麥？

唉，她歎着氣離開了周荷言的小院，要是這個院子是她的就好了。

桑心夜走在路上心事重重，為了這袋種子她折騰一晚上，現在天都亮了，看了眼早晨白慘慘的天空，她決定去找個工作幹。

在這個世界美食博主肯定不能幹了，但是還債壓力還頂在她腦門上，那些彪形大漢追債的指不準啥時候再去她家大掃除一遍。再說她連欠債金額都不知道，萬一數額太大到時候債主告她一告一個準，老實人桑心夜就隻能在亡靈世界鐵窗淚了。

不過可能是時間太早了，大街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亡靈的身影，連店鋪都是門窗緊閉的休業狀态。

桑心夜找了一圈，突然想起自己可以手機上找招聘信息。

她低頭下載着招聘軟件，扭身往回走，軟件内信息過于繁雜，她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幾個身影在朝她悄悄逼近。

“唔唔！”

一條毛巾大力捂在了桑心夜臉上，還沒兩秒她瞳孔就放大了，來不及呼救就徹底沒了意識。

“可算抓到這妞了，和兔子似的滑不溜秋，白白浪費我們好幾周時間。”

追債小弟抹了把頭上的汗，“現在怎麼辦？帶回去還是……”

他手在脖子上快速劃了一下。

為首的眉心疤搖搖頭，“這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将她帶回去由老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