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現在的生活你适應不了，我們就回以前的生活，也給你找一個老爺當一個小妾，什麼都不用做，你想想什麼就想什麼，甚至連像樣的交流都沒有，一輩子就呆在那個小院子裡。”

“你說你想出去，你出去有具體的規劃嗎？你已經快二十了，這些都不是你應該想的了，你不應該放棄現在的所有。”她的手拍着桌子，一聲一聲攻擊着十三娘的耳膜。

十三娘默默聽着，她感覺自己的意識都在慢慢消失，她不知道她的阿娘怎麼了，她已經靠刺繡擁有了很好的生活條件，為什麼她阿娘還想把她送給人當小妾，她必須要吃她吃過的苦嗎？

以前她覺得她阿娘可憐，想讓她過上好日子，但是現在日子好了，往日那些堅持她們走下去的理由反倒成了攻擊她的借口，就因為阿娘覺得苦都是她替她吃的，而她活在了阿娘給的所謂的“幸福”下。

崔氏的話依舊在十三娘的耳邊響起，“你現在不堅持下去，以後會吃一輩子後悔飯！你會為自己的沖動而後悔的！”

“你就應該過一下仰人鼻息，吃苦受累的日子，你才知道我是對的。”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要用沉默回擊你娘嗎？”渾濁的眼睛仿佛暴風雨前的甯靜，她的眼睛仿佛可以把她吞噬。

“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她的聲音像是魔咒一樣在她耳邊響起，回想起崔氏那雙全是漿洗衣物留下凍瘡的手，十三娘的嘴卻怎麼也開不了，明明所有的話都在她的嗓子眼，但是她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像是從出生開始就被飼養的家禽，已經在無數的歲月裡被逐漸馴化，再也沒有所謂的自己。

崔氏道：“甯生窮命不生窮樣，你天天闆着一張臉，木呆呆的，就差倒苦水了，你這相就不是出去的相！”

“你怎麼成這樣了！你怎麼成這樣了！如果學繡藝把你繡成這樣了，你一開始就不應該繡！”

“你擡起頭！你現在的生活就過的這般苦嗎？我是對你不好嗎！你過得就這樣苦嗎？回答我，你回答我啊！是不是就這樣苦，苦不苦啊?”

“我說你過苦啊？”

十三娘覺得最苦的就是此刻了，最苦的就是阿娘的希望，但是她不能說，她知道她的不容易，最後她隻能呆滞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你做什麼覺得苦了！你坐在那裡就苦了！你生活中什麼讓你覺得這樣苦?回答我一下，你是不是不想繡了！”

十三娘并沒有說不想繡，但是面對崔氏的極端揣測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她感覺整顆心都泡在海水裡，每時每刻都在感受窒息。

“是不是不想繡了?”

“你回答我一下是不是不想繡了！”

“你現在的宗旨是不是隻要繡品合格就行了?你一點都不想繡了！”

“是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是那杜衡讓你成為了這樣嗎？這麼一個不思進取，一心旁門左道的人嗎！還是你本來就這樣！啊，你說話啊?要是前者我們就離他們遠一點！”

說到這裡，崔氏幾乎把十三娘周圍的一切都否定了，唯獨沒有否定她自己。

最後崔氏說累了，喝了一口茶氣地離開房間。

十三娘看了一眼周圍的所有東西，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這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帶給她痛苦的人在竭力地批判她：“你為什麼苦！”

她似乎從來沒有哪一刻是能真正為自己選擇的，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為了完成她阿娘的夢想，做着她阿娘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

阿娘，其實我根本沒有所謂的天賦，請寬恕我的平凡。

禾素手裡抱着一盤絲線正打算送給十三娘，出門時正好瞧見崔氏一臉黑地走出來，那模樣像是一個煞神，整個人都是生人勿近的。

禾素笑着走過去，體貼道：“好姐姐，你現在好吓人啊，我發現十三娘隻要在家你話就特别多，她也不容易，你别氣了。”

“我不說她我說誰，她該的！”崔氏甩了甩袖子，其實她也不是真氣她，隻是她覺得她現在疏于繡藝的行為實屬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