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黑衣侍衛不是餘家的下人,而是尉遲景從死神殿帶過來的,分别站在房間的四個角,低垂着腦袋,呼吸都不敢大喘。要想知,這些人都是逐層篩選出來的,無一不是死神殿的佼佼者,甚至還有一部分是尉遲景在閻羅殿挖過來的。他們這些兢兢業業護衛主子安危的侍衛,跟着主子上大山下火海,扪心自問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可男子拿起針線縫東西,他們想也不敢想,而且這個男子還不是一般的男子,是讓小孩聽了都會吓尿褲子,洪水猛獸聽了都自愧不如的邪神,竟然在做女紅,縫的還是個布老虎。
死神殿出了名的富,是絕對不缺錢的,不需要邪神出去獻技賣藝,更不需要他迂尊降貴地去讨好什麼人,隻因在他們的理念裡,尉遲景雖是被滞留在下界的神靈,但也是神靈,與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
然而就是這等費心費力的事,榻上的主子也做得頗有耐心,仿佛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一般細緻,僅僅是上午來了個年老的繡娘,細心地教了個把時辰,尉遲景不僅眼睛學會,連手也學會,這不,就把繡娘拿點銀子給打發了回去,留下他一人小心翼翼地穿針引線,對着桌面上殘缺不全的布老虎縫縫補補。
統共幾個時辰過去,他們的主子連聲氣也沒歎一下,底下的人由原先的害怕疑惑,經過昨日和上午的洗禮,已經可以說是見怪不怪,但他們仍舊不曉得死神殿的主事大人尉遲景要啥有啥,為何好端端地縫這麼個玩意。
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畢生奇觀。
侍衛對他們主子早已變了過去的看法這事尉遲景沒讀心術,自然不知道,也因他一直專心緻志地繡着手頭上的老虎,沒留意底下頻頻擡起又放下的頭。不得不說老虎被餘以若保護得很好,雖然很舊,也不可否認當時尉遲景給她的時候就挺舊的,但過了那麼久,縫補起來着實是費勁,看久了連眼睛都會出現重影。
尉遲景擡起頭,向窗外眺去,不一會兒,視野内緩緩地出現了一個綠色的身影,肩頭的一坨明黃看起來叽叽喳喳的,無比礙眼,但隻出現了一刹那,很快又消失在石子路上。
前去的方向是下人的寝房所在地。
……
餘以若教訓完大鳥就呼呼地睡了一晚上,直到今天中午才聽到消息說風信讓人打了,而且那些人不是别人,還是他們家的下人,更尴尬的是,風信是尉遲景的侍衛,還是貼身侍衛,打他的人不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臉嗎。爹娘還在外頭,家裡沒個主事的,不用想,她怎麼着也得去慰問下對方,關心關心傷勢啥的。
不過奇怪的是風信不是應該在另一處養傷嗎,為何會在這邊,裡頭住着的都是餘府的下人,為了特地感謝尉遲景幫忙,她爹娘還特地給他以及他的手下挑了幾間好的客房,再怎麼說環境也比這裡好,決不會是在下人的房子裡。
說到幫了這個無厘頭的忙,不僅沒讓她的名聲有上升那麼一丁點,還讓十裡八個村的人都曉得了餘家的女兒去山上修習仙道,好的沒學,壞的學了一籮筐,變成個男子回來,把她爹娘都吓得當場暈厥,流言越傳越奇葩,簡直都快把她模糊成不是人,是妖怪變的。
蘇城主不知怎麼的知曉了她的身份,也好在他沒有戳穿這個滑稽不已的謊言,反而還靜悄悄地替她發聲,說實在的,蘇遠那家夥不怎麼好,但他爹蘇城主實在,不玩這些虛的,說到做到,想到這,她就覺得自己的布老虎交給他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相信不久老虎就能完好無缺地送回來。
喜滋滋地邁上台階,丫鬟給她指了個方向,她走到門口,伸出手敲了敲門,裡頭傳來聞蟬的聲音,“請進。”
不等她推門,大鳥直接沖了進去,大剌剌地把它洗得發亮的羽毛一展,神氣地說道:“黑不溜秋的家夥,你的神鳥大人來看你來了,诶,人呢?”
餘以若眉心一跳,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是你這隻鳥?”聞蟬第一個認出它,偷吃她的柿子餅的罪魁禍首,還揣度着方圓百裡沒來得及南飛的麻雀來偷吃,沒想到是餘以若的鳥,素日和她接觸得不多,今日一得知,她還有些驚訝,但看餘以若也看向大鳥,她便了然,敢情大鳥的主子餘以若還不知道它會偷吃。
“聞姑娘,敢問風公子,他……”餘以若收回要吃鳥的眼神,向她微微一笑,環顧了下四周,不見有風信的身影,更加懷疑是不是丫鬟把人認錯了,畢竟聞蟬和風信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風信能坐到尉遲景貼身侍衛的位置,可不是憑出衆的功夫那麼簡單,腦子也是正常的,否則不會放着好好的獨間不住,而來這裡和倒夜香的住在一起。
腥臭又沖鼻,根本就不是養傷的地方。
沒等她繼續猜下去,聞蟬走過來,笑道:“餘姑娘,我就知道你要來,他在裡面的隔間裡。”
餘以若的笑容戛然而止,大鳥瞪大了眼睛,但一人一鳥的身體卻很誠實,擡起腳就跟了上去。
大通鋪的環境用來養傷委實不太好,餘府對待下人已經夠仁義,起碼沒一個人在外頭說過餘府怎麼苛待下人,克扣工錢,但就是這樣,這裡也不是養傷的地方,餘以若甚至懷疑過是不是風信和尉遲景鬧掰了,不幹了,才想出這種奇奇怪怪的方法來折磨自己,也沒有懷疑過風信是另有所圖。
兩人繞到屏風後面的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