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能指望他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
傅苒想了想,忽然記起來什麼,馬上站起身,進了内室,刷一下迅速地關上了門。
“……”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肆無忌憚地不理會他,因為那個惹人厭煩的蕭徵。
少年盯着眼前的杯盞,裡面剩下的半杯水逐漸冷卻,衣衫越來越濕冷,寒意和沉重不可抑制地從中浮現。
熟悉的焦躁感一同湧了上來。
他為什麼要任人擺布地坐在這裡?
縱然他從來不在乎危險,哪怕行走于懸崖邊緣,行走于在刀尖上,也總是不管不顧地放任過程中輕微的失控,再擁有撥回正軌的時機。
所以他一直沒有真正動過她,因為失控所帶來的刺激,已經是世間少有的有趣的事。
但是現在,他已經察覺到,倘若繼續下去,原本所預計的失控……恐怕将要逐漸過界了。
少年不受克制又心煩意亂地想,一開始應當早些做決定的。
本就該這樣。
不安穩的因素,留着,終究是……
“殿下,你趕緊擦擦。”
倏然間,一塊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帨巾直接兜頭而下,帶着清香的皂角氣味,自顧自将他半張臉埋在了裡面。
晏絕全無防備,一時之間居然沒能反應過來。
他惱羞成怒地愣了片刻,甚至忘了要把覆在頭上的帨巾扯下來:“你在幹什麼?”
“用來擦頭發啊,”傅苒無辜地指了指地上的一小灘水,“你頭發上面滴下來的水都快成池了,殿下,你反正待會就走了,我可是住在這的,要是之後有人問我怎麼弄壞房子,我怎麼交代?”
這話不知道哪裡惹惱了他,晏絕的表情繃得緊緊的,隻留給她一個冷淡的側顔:“傅姑娘也說了,你要住的地方,和我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要在意?”
傅苒對他的反應意外之餘,又覺得有點兒新奇。
這可不是小病嬌的風格。
他真那麼不情願的話,怎麼沒把東西拿走,還留給她繼續得寸進尺的機會。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揭穿的好,眼看晏絕一幅充滿戒備的樣子,她隻好拿起布巾,跟哄騙似的:“我就給你擦擦頭發,這總可以了吧。”
傅苒随便擦了擦他發絲上的水珠,然後趁着晏絕沒反抗的時機,解開了他的發冠,讓束起的頭發全都披散下來。
這個人每句話分明都充滿了棱角,但觸碰到他散落的黑發,又偏偏是很柔軟的,像鴉羽一樣從指間滑過,帶來輕微的濕潤觸感,有些奇妙。
但除了頭發,他的衣服也被打濕了,雖然因為秋天的穿着有幾層,還不算太嚴重,可是本就輕微敞開的領口被浸濕得格外明顯。
從她站着的角度,甚至可以隐約看到他胸口偏白的膚色,往下的陰影,薄薄的肌肉,還有若隐若現的……腰腹曲線。
晏絕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驟然擡起頭,眸子裡閃動着愠怒的光澤:“誰讓你亂看的?!”
這是什麼倒反天罡的台詞。
說得好像她是個輕薄良家子的好色之徒一樣,那他自己是什麼,被占便宜的黃花閨男嗎?
傅苒歪了歪頭,跟他竭力顯得冷冰冰的眼神對視了兩秒,因為這個過于順滑的聯想,雖然知道場合不對,還是差點笑了出來。
晏絕表情一僵,眼看就又要惱羞成怒。
她趕緊識相地忍住了:“殿下,我隻是想說,你不笑的時候也挺好的。”
老實說,她覺得晏絕無時無刻不在用笑容來掩飾情緒,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面具,反而是在這樣的時候,看起來更像個真實的、有溫度和情緒起伏的人。
晏絕好像因為她這句話有點别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終于惱怒地抿起唇。
而傅苒試探着擦幹他垂在肩上的黑發,就沒敢繼續越界了,隻能問:“你真的不把濕衣服換了?”
晏絕總算适時别過頭去,冷聲道:“不換。”
“脫下來用熏爐烘幹一下吧,”她主要是想起了謝晞容的前車之鑒,“不然你會得風寒的,上次不聽勸的人就卧床好幾天了。”
然而他始終一副貞潔烈夫的樣子,不看她也不理人,傅苒勸了半天,終于心一橫道:“殿下,你不會是覺得害羞吧?”
“我又不是登徒子,我保證絕對不會偷看你,而且……而且反正也沒什麼可看的了。”
事實證明,話放得狠點是有效果的,聽到這句,少年總算回過頭,帶着薄怒瞪了她一眼,看起來很想讓她把嘴閉上。
他不情不願地摸了摸濕透的衣服,告訴自己,要是不按照她的要求來辦,恐怕還要再被念叨半個時辰。
何況被這麼一打岔,他已經完全忘了本來在想什麼。
而且傅苒說做就做,真的轉過身去,甚至還窩在坐席上搬了本書開始翻動,一副決不回頭的姿态。
他凝滞了好半晌,最終還是無聲地把濕淋淋的外袍脫下,從正經端坐着的女孩身邊越過,輕輕搭在了熏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