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句話出現得似乎讓人摸不着頭腦,但可能是她不幸被小病嬌折騰過太多次,竟然有如神助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反正她上次已經知道了他的部分秘密,所以知道更多一些也根本無妨。
多方便,滅口都隻需要滅一個人。
當然,最後一句話純是她的個人臆測,盡管她覺得晏絕大概率就是這麼想的。
她有很多話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怨念道:“殿下,你知道有個故事叫農夫與蛇嗎?”
“又是新的?我倒是可以猜猜。”
少年的語氣中略帶嘲弄:“你會用在這裡,大概不是什麼好故事,蛇救了農夫,還是農夫救了蛇,結果卻被反咬了一口……是這樣吧?”
不是。
他怎麼這麼快就學會預判了?
傅苒有種被猜中了的郁悶感,不甘心地說:“殿下,那你知道我對這個故事是怎麼想的嗎?”
她盯着他的臉,慢吞吞道:“我想起有句話說,這世上的美人,越是豔若桃李的,就越是心如蛇蠍。”
晏絕一頓,迎着燈光定定地凝視她的眼睛。
燭火投下模糊的虛暈,逆光使得那雙眸子暗色沉沉,如同望不見水底的埋骨寒潭,愈發顯出一種深沉難辨的意味:“……傅姑娘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
他的臉是這樣美麗,眼神卻危險,像是淬了劇毒的鮮豔的鈎吻,毒得見血封喉。
傅冉很識相地退縮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瞎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表現還算稱心,晏絕好像終于對她折騰夠了,總算是從她手裡把孤零零晾了半天的衣服拿回去,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重新換上。
這件外袍是朱紅色,衣襟和袖口都盤繞着漆黑的?龍紋,被熏爐烘暖了,滲出一股香氣,應該是貴族常用的降真香。
大概是身份原因,他好像常常穿紅色和玄黑色的衣服,加上那張過分美豔的臉,更顯得異乎尋常耀眼。
就像帶着毒刺的花束,無可抑止地誘人堕落。
雖然傅苒有種莫名其妙被拉下水的挫敗感,但是想想又發現,自己反正已經聽了這麼多秘密,還不如接受現實。
“所以說,謬真,是你本來的名字?”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當真思考了一下他話裡的信息,“聽起來倒是很像女孩子。”
她說着說着忽然靈光一現:“那以後是不是可以叫你真真?”
晏絕最後扣起腰上的金帶鈎,無聲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像是寫着:想死就試試。
顯然,傅苒還不想死,所以她沒敢試。
他很快把外衣重新整理好,華服繡裳,衣冠齊楚,整個人像是重新退回到厚重的僞裝之下,低頭端詳她。
很奇怪,她看起來分明柔弱極了,可實際上又往往出人意料。
這些試探看起來總是怯弱的,柔軟的,小心翼翼的,仿佛毫無威脅的力量,卻又明确而固執,像是由最細密的絲線慢慢地纏繞成網,即便再危險也不足以讓她退卻。
從最開始她出現時,就是如此。
她做得很成功。
哪怕她占據了謝青行身邊的位置,阿姊都還是開始信任她,把她當作真正的朋友,甚至當他見到阿姊的時候,阿姊已經開始經常說起她的善解人意。
她就這樣輕易地操縱别人的感情,輕易地得到好感和歡心。
但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一個目的存在,這個目的,究竟是什麼?
晏絕朝她走了一步,傅苒以為他是換好衣服準備離開了,貼心地後退,轉過身給他把門打開,擺出禮貌的送客姿勢。
他卻沒由來又停了下來,神色不辨,忽然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接近阿姊?為了謝青行?還是蕭徵?”
這個問題不是上次就問過了?又來?
而且怎麼還唯獨沒猜是為了你,這麼有自知之明的嗎?
“沒什麼理由啊……”傅苒簡直要歎氣了,“殿下,你非得把每件事情都想得那麼複雜嗎?不能隻是因為我很喜歡蘇姐姐,所以想和她做朋友嗎?”
雖然其中不免有系統的原因,但根本上來說,還是因為她了解蘇瓊月的人生經曆,也心疼她的遭遇,所以才會願意做這個任務。
就這樣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去猜測背後另有别的深意?
像他這麼活着也太累了吧。
還好眼看快到門口了,傅苒決定今天的助人為樂可以到這裡為止:“水也喝了,衣服也烘幹了,我要準備休息,殿下你該回哪就回哪去吧。”
“慢走,不送。”
當然最後,她還沒忘記往他手裡塞了把傘,然後飛速把門關上了。
“……”
晏絕對着砰然合攏的屋門,話還沒能說完,難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但他卻遲遲未動,依然長久凝望着那片暖黃的燈光,直到被晚鐘聲驚醒。
屋内是溫暖的栖息地,屋外是漫漫長夜。
他終于撐開紙傘,轉身走進茫茫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