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原本想說點别的什麼,但最後依舊變成了提問:“……你為什麼要來這?蕭徵讓你來的?”
傅苒搖了搖頭:“沒有啊,世子隻說起過琴行之類的,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個地方。”
何況那都是在蘇瓊月面前才說的,跟她也沒說過。
但聽到這些,晏絕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你經常和他聊天?”
“也不算經常吧……”傅苒沒懂他奇怪的關注點,“但世子他對誰都挺和善的,對我也很好。”
少年沉默一瞬:“在你眼裡,有對你不好的人嗎?”
那當然有,就是殿下你啊。
傅苒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沒敢這麼說。
但晏絕大概是從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了出來,眸光微微冷了下來,像是驟然染上一層霜色。
“苒苒!”忽然從背後響起輕柔的女子聲音,透着一絲疑惑。
“剛才發生了什麼?你沒事吧?”
崔鴦在婢女的攙扶下從樓上下來,旁邊跟着一名武吏,向晏絕道:“禀報殿下,二樓沒有其他閑雜人等,隻有這位崔家的女郎,方才已經問詢過,她是來買書的,與事情無關。”
傅苒上前挽住崔鴦,小聲跟她解釋了幾句情況,等到再回過頭看晏絕的時候,發現他竟然在開始看一本書。
那好像是剛才她拿在手裡翻看的,後面因為突然的襲擊,就掉在了櫃台旁邊,晏絕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它撿了起來。
這本書沒什麼特别的,隻是本詩集罷了。
但他貌似還真的讀了一會:“那些故事,你是從這樣的書看到的?”
傅苒心想,書确實是書,但這裡也不賣安徒生童話和聊齋志異啊。
“我說了我經常去謝公子的書房呀,從他的藏書裡面看的嘛。”
晏絕的關注點又一次歪到了十萬八千裡:“謝侍中這麼信任你?”
“什麼?”傅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信任,應該是指她能進出謝青行書房的事情。
好歹書房确實算個比較私人的地點,說不準裡頭就有什麼需要保守的秘密,被撞見了說不定還得滅口。
“對啊。”這一點她倒是非常名正言順,“謝公子可不像有的人……咳,他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而且我又不會出賣他,有什麼不能相信的。”
晏絕一時沒有說話。
傅苒被他黑漆漆的眸子看得不禁有點發虛,開始認真反省自己的口不擇言。
小病嬌敵視謝青行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畢竟像他這樣的資深陰暗批,對着家人健全心理正常的男主哪可能看得順眼。
反正她都已經決定裝慫到底,還是盡量别提起敏感話題了。
這時崔鴦打破了僵局,低聲問她:“你和清河王殿下是舊識?”
“舊識倒也算不上……”傅苒心道他們差不多還是見面要裝不認識的關系呢。
她被這麼一提醒,突然感覺有點神奇,仔細想想,這貌似還是她第一次,在跟女主沒什麼聯系的場合裡遇見小病嬌。
的确,脫離了主線裡面那些複雜的感情關系,她和晏絕本來就沒有什麼必然交集。
其實還挺好的。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不再像開始的時候那麼充滿提防,但她說到底依然隻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就連她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本身也是一層建立在謊言、虛假和欺騙上,經不起推敲的,像薄紙般一觸即潰的粉飾。
所以她在崔鴦面前選擇撇清了關系:“我們隻是之前見過面而已,不算熟悉。”
說完這句話,她莫名感覺到一道視線像附骨之疽般落在了她身上。
可分明這裡沒有其他人,唯有晏絕站在原地,在光未曾照到的陰影中,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殿下,”傅苒隻想趕緊跑路,硬着頭皮繼續道,“崔姐姐已經解釋清楚了,我也沒什麼要說的了吧?那我們先走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好在她早就習慣晏絕這種陰晴不定的性格了,直接當成是默許,拉着崔鴦快步走出書坊,身後也沒有一個人來阻攔。
武吏很快查抄完書坊,從屍體上搜出信件,整理好證物裝進漆盒。
二樓,晏絕站在窗邊,陽光為他鴉黑的發和眼睫鍍上一層黃澄澄的暖色,他昳麗的眸子低垂,望着下面交談的人。
傅苒在馬車旁和崔鴦說話。
在永甯寺她私會蕭徵,如今又和南朝細作扯上關系。
但崔氏女會為她作證,當然。
她總是很容易讓人相信她的話,哪怕是虛假的。
在這個時候,像是提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傅苒忽然抿起嘴角淺淺笑了一下,唇色是如藤籬下攀附的朝顔花那樣柔軟的淡粉。
如此脆弱又易逝的生命。
隻要暴露在熾烈的日光下,瞬息之間便會如同凋零的露水一般枯幹了。
大概是他沉默的時間太久,陰影中的侍從低聲問道:“是否需要屬下順着線索繼續調查此人?”
“不用了,不必關注她。”
晏絕移開了目光,在燭火上引燃了那本書,看着它慢慢被舔舐上來的火苗吞沒,直到燒成灰燼。
“繼續監察梁王世子的行動,若有異樣,再彙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