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枯、粗糙、雜亂,像兩條破布一樣挂在她身上。
體型纖長,脂肪很薄,四肢和軀幹上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的形狀。
本該進行手術的部位大大小小排布了十數道傷疤。
另外——沒有性征。
這是一具沒有性征的身體。
摸不到明顯突起的喉結。胸部平坦。本該長着什麼東西的地方隻有前後兩個用于排洩的出口。
既不是男性,也算不上女性。
從皮膚上的增生疤痕可以初步判斷,這并不是一具天生無性别的身體,而是大概率被人為改造成這樣的。
真是意義不明的改造。夠惡心、夠變态。而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也真是夠可憐、夠悲慘的。
随後,路麥将注意力轉移到身體之外的地方——她所處的房間。
房間裡東西很少,僅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套桌椅。
寫字桌上放着一冊用過的線圈本,裡面是能夠讀懂的文字。
米黃色的紙張上,尖銳的筆畫如發狂似的亂舞:
有朝一日,我要将你施加于我的痛苦加倍奉還
……唐古拉斯,我詛咒你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
洩恨般的文字。缺乏理性。像是某種剛剛獲得智慧的野獸在臨摹人類的文明。
路麥在字裡行間看到的是那個被稱為“博士”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寫下這些詛咒的人已經不得好死,而被詛咒的對象依然好好活着。
她還記得那個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表情。
那種斜乜着卑賤之物的神态,觀察蟲豸般的表情。
那表情毫無疑問在表明,678和那些量産的白鼠沒有兩樣,不過是一件實驗道具,絕不是和他擁有同等權利的人類。
172,是他對這具身體施加酷刑的次數。
第172号實驗是他對這具實驗體的物盡其用。
路麥可以“帶着”這具實驗體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但并不意味她獲得了自由。他們會繼續監視着她。
如果有需要,他們會再次将她帶回這裡,把她捆綁在試驗台上,就像她剛剛醒來時那樣。
在離開房間前,路麥拆下了線圈本中被塗抹過的紙張,并将它們撕碎,沖進了衛生間的下水道。
“好的,路麥同志,現在來确認一下你的性别。由于你的初始性别是男性,如果沒有異議的話,我将為你申報男性身份。”辦事員柔聲說道。
初始性别是男性嗎……
路麥有些膈應地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麻煩你幫我申報為女性。”
那個“他”已經死了,想必對她的這個決定也無法進行反駁。
辦事員不解地眨了兩下眼睛,那樣子看起來甚至有幾分俏皮。
她對實驗體的決定感到好奇,不過并未出言幹涉:“好的,女性。”
做完身份登記後,路麥在工作人員的陪同、确切地說是押送下,登入了寫有“空間門”字樣的設施,并在體感的半個鐘頭後,抵達了一個标記為N21的地方。
這一切都在表明,這裡不是她曾經生活的世界。
空間門不是一個名稱具有科幻色彩的大型玩具,而是可以便利實現星際穿越的傳送設備。
單從這一點可以推斷,這要麼是未來,要麼是平行時空的未來——總之,她大概率沒可能在這個世界找回她熟悉的那種平淡生活。
負責押送的工作人員在把她送到一條通道的入口後便風一般地退場。
他無需擔心囚徒的逃脫,因為這條通道隻有出入口可以通行。
路麥别無選擇地向前走。這條單調而封閉的通道讓人感到很不舒服。她不安地左右變換視角,在通道左側那潔白無瑕的牆面上看到了一粒黑點。
那黑點很小,卻在單色背景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搶眼。
八條腿的節肢生物。
一隻蜘蛛。
它安靜地趴在牆上,對稱鑲嵌在頭部的八隻眼睛正默默注視着通道中的行人。
路麥發誓,它在盯着她,以捕食者打量獵物的眼神。
哪怕從常識來講,這種體型的蜘蛛,哪怕有毒,也難以一口氣制造出置人于死地的毒液,但考慮到這裡是“異世界”,就必須做好常識并不通用的心理準備。
沒準這個世界進化出了劇毒無比、以人為食的蜘蛛,又或者其實蜘蛛正是這個世界的靈長……一切皆有可能。
路麥決定戰術回避!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右側牆壁,密切關注蜘蛛的動向,然後迅速從那片危險的區域通過。
在巨大的體型差面前,她不認為蜘蛛在絕對速度上能快過自己,因此在拉開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之後,她就收回了對峙的視線,以免忽視來自其他方向的危險。
七步,八步,九步……回頭。
身後是一片雪白的無瑕空間。沒有那粒黑點,沒有那隻蜘蛛。剛才看到的事物仿佛隻是一場幻覺。
路麥愣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這才邁着不安地腳步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