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麥驚訝地望着他,顯然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良心發現。
不對,與其說是良心發現,倒不如說他似乎不是路麥印象中那種兇惡的家夥。雖然對待考生又拉又扯、态度夠差,但是承認工作失誤卻很爽快。
至于因為損壞物品罰她的那三千年……她也實在沒法辯駁,可能那真的是被她無意間弄壞的。可無論如何,三千年的判罰也太高昂了。
“嗯,哦。”路麥含糊不清地應着,心裡還有幾分忐忑。
一〇二松開了手,“嗯,就是這樣,沒别的事了。”這樣說着,他已經再次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路麥不禁在内心淚流滿面,萬般無奈地跟在他後面走着。
一〇二很快就發現了她的跟随,于是又放慢了腳步,還回頭問了一句:“你也走這條路?”
“啊,嗯。”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的目的地似乎都已經明晰起來——都是駕駛執照的考場。
“你今天還來考試?”一〇二理所當然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路麥搖頭:“我來……”話剛開了個頭,想起什麼,立馬刹住。
她不覺得開誠布公地說明自己正在接受他同僚的幫助是個好主意。
“你來?”
“沒什麼……就是,逛逛。”
一〇二用那雙能殺人的眼睛盯着路麥看了一會兒,“你是來找一〇八的?”
被戳破的路麥頓時窘迫起來:“啊……哈……”
一〇二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半晌才說:“别和那家夥走太近。”
這話讓路麥心裡一驚。
——為什麼?
當她想問個明白的時候,一〇二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進了他所管理的那片場地的大門之中,很快就再看不見那道龐大的背影了。
她想起一〇二在考場上不經意間展露出的對同僚那種愛答不理的态度,意識到這裡的職場關系似乎也大有學問。至少那些穿着同樣制服的管理員們并不全部同仇敵忾,他們也有着自己對人對事的好惡。
因為一〇二不喜歡一〇八,所以才讓她不要走太近嗎?
從表面上看,這不失為一種解釋,但細究起來,卻顯得非常不合理。
如果在學校或是在職場,有人提醒她不要和某人走太近,她會認為這一般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出于“有人”對“某人”的孤立,另一種是出于“有人”對她的保護,但代入到眼下的情景,她覺得這兩種可能都不适用。
雖然路麥不覺得服刑犯在人格上比所謂的管理員要低一等,但現實就是,服刑犯是一群被剝奪了政治權利的家夥,而管理員是執行對他們監管職能的人,她沒有任何立場和能力去孤立一個管理員。
說到底,管理員根本就不會在乎服刑犯是否喜歡他們。
一〇二是在提醒她遠離危險?那就更不可能了。
這不是管理員的工作,也不是他們的義務,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會憐憫弱者的家夥。
路麥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天被那家夥扯過的地方到現在都還在隐隐作痛呢!
一〇二的身影已經徹底隐沒在大樓的陰影中,四下裡頓時變得僻靜起來。路麥左右張望一番,沒有看到其他人影,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鑽進了大樓,沿着記憶中的路徑,走到了昨天那間辦公室跟前。
空曠的走廊上響起一陣詭異的風聲,如同幽靈的嗚咽。
左側的耳垂後方出現明顯的抓撓感。
路麥伸手碰了一下,那個習慣于栖息于後頸處的小家夥就動作敏捷地跳到了她的指節上。
她将手指移到面前,看到路西法像抱着一截浮木似的緊緊抱着自己的手指,四對大小不同的眼睛正直楞楞地(在她看來)望着她,仿佛想說什麼。
“你餓了嗎?”路麥猜測剛才耳垂後的刺痛沒準是它發出的饑餓信号。希望它的目的并不是從她的身上剜一粒肉下來充饑。
跳蛛揮動了一下前肢。
路麥想起昨天晚上剛剛投喂過一條面包蟲,它沒道理這麼快就又餓了。
跳蛛松開腿,在她的指節上來回走了幾步,像是一種警示。
要不今天先算了?路麥看了一眼緊閉的機械門,心中萌生了退意。
一〇二也讓她不要繼續接觸一〇八了,不是嗎?
然而就在路麥幾乎已經打定主意離開的時候,那熟悉的嗡鳴聲便響了起來。
機械門在她眼前打開,室内的光線立刻傾瀉到昏暗的走廊,修長的身影就站在門框後面,用那張溫文爾雅的臉面對着她。
“哦,你來了。我剛想着時間似乎差不多了呢。”
路麥垂下了肩膀。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說到底,她内心還是不想錯過這個練習的機會。不僅是因為想在那個虛拟的場景中感受一下駕駛機甲的感覺,更多的還是為了拿到A1的執照——這關系到她今後的大好人生。
“嗯,希望今天能通一次關!”她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