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桐閉上眼,唇齒間仿佛生了花。
這個吻裡,情欲洶湧,卻不帶一絲征服的欲望,她們是缥缈海上相遇的一對浮雲野鶴,在茫茫水波間翩然起舞,相和而歌。
輕顫的腰肢,不隻存于眼底,也落入她掌中。季雨桐輕輕撫過,像撫過一截寶玉。
寶玉再次輕顫,又似銳利的劍,于相觸間輕鳴。
她握緊了玉,唇上依舊不依不饒,來之前所有糾葛與收斂都被她抛在腦後。
天地浩蕩,她們的情欲全系在這渺小一吻上,困囿于這一角沙發裡。
理智漸漸回籠,季雨桐先離開那雙渴望的唇。
寶玉從手中滑落,空氣中仍藏着似有若無的旖旎,四面八方,都是裴若初的氣息,遊蛇一般纏繞季雨桐的身體。
季雨桐不敢直視裴若初的眼睛。
室内安靜,比往日更加安靜,季雨桐沉默着,不知該如何解釋方才這一吻。
她剛剛,沖動地忘乎所以。
“我……我要回一趟枕山采景,要重新開機了,要準備,我……”
季雨桐想說“我先走了”,她倉促地站起身,扭頭就想走。
下一秒,她仍停在原地——裴若初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不輕不重,季雨桐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季雨桐回頭,避無可避地對上裴若初的眼睛,像等待另一種審判。
裴若初的眼眸平靜,平靜中,還含有她一貫溫柔的笑意,星星點點。
“一起去吧?”
季雨桐努力繃起臉:“你好好休息吧。”
裴若初站起身,仍拉着季雨桐的手腕,不依不饒:“我傷好得差不多了。”
望着裴若初微微敞開的衣領,季雨桐回想起方才情不自禁的吻。
她閉了閉眼,忍住心底的難耐。
“去換件衣服,走吧。”
直到裴若初坐進副駕,季雨桐還覺得自己昏着頭。
蹭到裴若初的嘴角,本可以解釋為意外,可之後的走勢全然超出了季雨桐的預料。
說不清是什麼作祟,她根本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在感受到溫度的那一刹那,理智淪陷。
裴若初居然也沒反抗,還加深了這個吻。
她究竟在想什麼?
車門關上,兩人擁簇在窄小的範圍内。
距離更近了,呼吸交織在一起,暧昧在一片靜谧中如瘋長的野草。
季雨桐急忙發動車子,讓喧鬧的音樂鋪滿車座,掩飾她心中的緊張。
“安全帶。”裴若初提醒她。
季雨桐手忙腳亂地系上,總算冷靜了一點。
一個吻而已,誰都有上頭的時候。
車子駛上馬路,一路綠燈,季雨桐用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腦袋裡仍然一團亂麻。
裴若初一直都對她縱容。
或許因為裴若初大她幾歲,故而裴若初總是謙讓她,那是她們恒久相伴形成的相處模式。
這個吻,也是縱容嗎?
到枕山後,季雨桐将車停好,她思來想去,想解釋方才的意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剛剛……”
“剛剛,我失控了。”
竟是裴若初先解釋。
季雨桐一愣,一路上想好的說辭全打回了腹中。
“之後我會注意。”
裴若初欠身,她解開安全帶,先開門下了車。
隻餘下季雨桐仍在狀況外。
注意什麼?
季雨桐想起那夜在酒吧偶遇後,帶着醉意與揣測的吻。
當時雙方的态度都不明确,有着你來我往的試探,裴若初存了撩她的心思,一舉一動都是刻意引誘。
再加上酒精入喉,催化了季雨桐心底的乖張,才誤打誤撞接纏綿的吻。
可剛才,她們都是清醒的,也沒有什麼還需要再試探的東西了。
她不敢去想。
季雨桐茫然下了車。
因為腳傷,裴若初走得很慢。
她上身套了一件寬松的白色薄衫,下半身的碎花裙被風揚起,如輕輕蕩漾的藤蘿,搖曳生輝。
三兩步,季雨桐追上她。
她們并肩走進枕山。
枕山的秋天,草木蕭條,梧桐樹的葉子也開始泛黃。
梧桐樹正對的,是二樓西面那個房間。
那是母親生前的房間。
站在院子裡,季雨桐能望見母親房間的窗台,比起多年前,窗台的牆體斑駁了,玻璃也蒙了灰,顯出無人再臨的落寞。
季雨桐依稀能望見母親站在窗台,打開窗戶朝高大梧桐樹下小小的她寵溺又溫柔地笑。
她多希望,再一次擡起頭,能見到母親一如既往的微笑。
季雨桐在梧桐樹下站了很久,久到雙腿自下而上生了麻木。
那扇窗不會再被熟悉的身影打開了。
樹上的梧桐葉随着淩厲的秋風沙沙作響,一片葉子經不起秋風的折磨從樹梢輕輕飄落。
季雨桐撿起那片落葉,輕輕擱放在樹下,終有一日,它會化在這泥土裡。
“好久不見。”
裴若初撫上粗糙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