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清定定看着他，鄭重道：“當日在無人之境，你折返回來與我同生共死，我很感動，也已經把你當作我的好朋友。”

徐少煊卻好似聽不懂她的拒絕，聲音也鄭重：“對啊，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應該在一起。”

魚在清：“……”他在鄭重些什麼。

她沉默片刻，眸光變得更堅定，道：“有道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徐少煊錯愕：“什麼意思？”

魚在清眼神變成初見時一般的冷漠：“抱歉徐公子，我不能帶你一起。”

有師弟路過，魚在清便請他幫忙：“師弟，勞煩你幫我将徐公子送回他的房間。”

小師弟有些呆萌，愣了愣，但是選擇無條件聽師姐的話。他走到徐少煊身邊，直接将人攔腰抱起來。

徐少煊拼命掙紮，如同一條被捕撈的魚：“你放開我！”

徐少煊身高接近一米九，此時竟然被眼前不過十三歲的少年輕而易舉抱起來了。他掙紮，小師弟手臂收緊，對魚在清的命令誓死遵從。

魚在清餘光注視着徐少煊消失在視野中，微不可察地歎了聲氣，轉身看向祝今昭，道：“祝姑娘，我們出發吧。”

祝今昭目睹完這一出死皮賴臉和堅定決絕，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真的不帶他嗎？他好像真的很想去。”

魚在清平靜地說：“既然沒有可能，就不該給他任何希望。他對我有恩，我應該對他負責。我們走吧。”

祝今昭點點頭，走出宗門，轉身對不遠處的裴夙淩揮了揮手。

裴夙淩心裡的大石頭落地了，和藹地笑着對他們揮手。待祝今昭他們走遠，他對身側的大徒弟說：“你監正師兄今天中午就要回京城了，你去收拾行囊，随他一起吧。”

大徒弟抱拳道：“多謝師父。”

裴夙淩和藹微笑，做着每次派弟子去京城做官時都會說的警醒：“做個好監正，不要同流合污。若是同流合污了，師父會親自下山清理門戶。”

大弟子：“弟子會謹記師父教誨。”

裴夙淩滿意地拍拍他肩膀，道：“去吧。”

九秋山再次安靜下來，恢複成原本波瀾無驚的模樣。

欽天監一行人浩浩湯湯走在回京的路上。

今天天氣不好，陰雲密布，空氣潮濕。

監正一路都好似有心事，他坐立難安，時刻都要和大隊伍待在一起，就連去茅廁都要讓大弟子作陪。

此時天色不好，他更是草木皆兵，風吹起的馬車窗簾都能讓他身體抖一抖。

大弟子覺得奇怪，但是也什麼都沒問，行程日日前進，終于走過了一半的路，抵達近京的鎮子。風雨欲來，天色漸暗，路兩側的攤販早早收了攤，安居樂業的鎮子在此刻顯得幾分蕭瑟。

監正表情嚴肅時刻提防，掀簾看眼外面，對大弟子說，“師弟，我們在下個鎮子上找客棧歇下吧，明日再繼續趕路。”

大弟子手中捏着一個藏藍色香囊，監正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看向監正應道：“是。”

監正看向他手中的香囊，了然笑了笑：“這是有心上人了？”

大弟子淡笑着低下頭，注視手中香囊，道：“是。我與她說好了，到京城後我改修逍遙道，娶她進門。”

監正垂眸，衰老的眼皮蓋住他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馬車停在客棧前，大弟子小心翼翼地收好香囊下車，監正緊跟其後。

還要求和他住同一個房間！

大弟子有些忍不住了，看向監正，委婉道：“監正師兄可是有事想同我說？”

監正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肩膀，餘光謹慎地留意四周，呵呵道：“哪裡的話。我不過是太久不回師門，想和同門師弟多待一待，并無他意。”

大弟子讪讪地笑了笑，道：“如此，不如我與師兄還是住在兩間房吧，這樣師兄也能更好的休息。”

監正堅持：“不用，除了能和師弟多聊聊宗門中的事，還能為朝廷節省開支，一舉多得。”他搶先對小二說了房間，然後就催大弟子和他一起上二樓。

大弟子默不作聲歎了聲氣，和他一同回了房間。

夜半，大弟子感受到監正過來喊他，說想請他陪着去茅廁。

大弟子：“……”

他不理解，一個大男人為什麼不敢自己上廁所。大弟子決定裝睡。

窗外的樹影搖晃，監正憋得臉色都漲紅，小心翼翼推開門，探頭探腦地分别往走廊兩側看了看，屏氣凝神邁出去，沒關門就下樓了。

監正匆忙跑去廁所方便了，方便之後一出來，空蕩蕩的街道，燈火昏暗，黑色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來人全身上下皆被黑袍罩着，一雙眼睛隐藏在青銅面具之後，眼皮放松，慵懶的眸子有着和眼神截然不同的澄澈。

監正哆哆嗦嗦地往後退，磕磕巴巴道：“我、我已經給他下了慢性毒藥了，他到了京城也活不了多久，到時我會再回師門，我會求掌門派小師妹到朝廷做欽天監監正的……”

黑衣人漫步走向他，步伐緩慢而閑散，帶着黑色手套的手随意把玩着黑色折扇。他輕笑了聲，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展開扇子，黑色扇面邊緣隐隐泛着圈暗紅色，是血。

監正兩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他驚恐地看着對方，道：“我會繼續想辦法讓小師妹留在京城的，我有辦法的，您、您相信我，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您……”

黑衣人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腳步。黑色暗紋鞋靴踩在青石闆路上，“砰、砰”，腳步緩而慢，卻似在扣動監正的心脈。

他不會放過他了。

監正咬緊牙關轉身就跑。他武功不低，想當年也是無缪宗中的佼佼者，不信拼死一搏依舊毫無勝算……

監正兩隻眼猛地瞪大，驚恐又不可置信地直視眼前的青銅面具。對方竟然隻一瞬便來到他面前，他堂堂無缪宗佼佼者，面對此人竟毫無反抗之力！

監正看着眼前人，隻想在死前知道是何人殺了他：“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沒回答，幹脆利落地擡起手，扇緣鋒刃般割斷監正的喉嚨。

屍體抽搐着砸落在地面，死不瞑目地看向黑衣人離開的方向。冰冷又譏諷的聲音響起——

“是廢物，就活該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