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後,楊秀琳變了。從前日上三竿才能睡醒的她,可以在天沒亮時就起床燒火做飯。她打心眼裡覺得自己應該孝敬那個對她不好的婆婆,因為婆婆養育了相公,沒有婆婆就沒有相公。她應該對丈夫體貼,不要求對生活無用的東西,買發簪和胭脂的錢不如存下來留給孩子與相公用。
她的身體越來越疲憊,相公與婆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逢人就誇楊秀琳是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她的名聲越傳越遠,傳到了縣令的耳朵裡,縣令命人為她打造了這塊匾,放置在崔家村最顯眼的位置,村口。
祝今昭眉心微蹙,問:“被控制着的那些年,會感受到疲憊和痛苦嗎?”
木偶妖:“當然。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身體。”
意識在咒法的鐐铐中掙紮,楊秀琳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被困苦生活與委曲求全壓到破碎。她苦苦掙紮了一生,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她竟然如釋重負。
結果竟然沒有預料中的死亡,當她蘇醒過來,猛地發覺自己正躺在棺材裡!
不知道應該是喜是悲,楊秀琳發現她的身體控制權終于回到了自己手中。她生硬地動了動手指,低頭發現右手的指尖開始被木頭取代。
楊秀琳吓得尖叫,力量與精力都變得出乎意料的強大,她徒手抓破了棺材闆,從土墳中爬了出來!
她扭動僵硬的脖頸,看向相鄰的墳墓,石碑上刻着亡人的生平與年份。那時距離她去世,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楊秀琳行屍走肉地走在山間。夜晚的樹林響起野獸林鳥的叫聲,她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下走,走到了小溪旁,她蹲在溪水旁想喝水,低頭,看見了水面被月光照得如銅鏡,她看見了自己半人半木偶的駭人模樣!
楊秀琳變成了木偶妖。
木偶妖不敢下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她見不得光地躲在草叢中,看新婚夫婦上山挖野菜,看年輕男子采摘野花編花環戴到妻子的頭上。
她的相公告訴她,成親的女子是不應該再編花環的。
憑什麼别人可以?
不,那個女子也一定如同當年的她,女子的丈夫也一定如同當年她的丈夫!
她想“幫幫”她,于是向那女子身上施加了木偶咒。
她想“幫幫”她們,于是向整個崔家村的新婚女人都施加了木偶咒。
當然,木偶咒并非想施加就能施加的,需要心甘情願的承諾。因此成親那天的誓詞,便是最好的時機。
祝今昭搖頭:“可是這并不是幫助。”
木偶妖厲聲:“這就是幫助!”
祝今昭語重心長:“不是,你這是害人。”
木偶妖瘋癫大笑:“哈哈哈,害人?我又何嘗不是被害了一生!”
祝今昭皺着眉說:“既然你自己淋過雨,又為什麼要撕壞其他人的傘呢?”
木偶妖睜大眼睛看着她,譏諷地反問:“為什麼不能呢?這些痛苦我經曆過,就不能隻有我一個人經曆過!”
無差别報複,黑化了,就是這樣。
祝今昭想了想,歎氣說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沒發現嗎,你報複的方向錯了啊!”
木偶妖執迷不悟,冷哼:“那又如何?”
祝今昭笑起來:“那又如何?你說還能如何?無外乎是你真正的仇人過了一輩子舒服日子,而且還沒有結下任何冤孽,而你這個受害者痛苦了這麼久,□□被蠶食,生命所剩無幾,同時又造孽許多,影響下輩子的投胎與運勢。”
木偶妖陷入沉思。
祝今昭趁熱打鐵說道:“這樣吧,我去幫你查一查,看看你相公和惡婆婆,這輩子在做什麼吧。”
木偶妖緩緩扭頭看向她。
祝今昭眨了下眼睛,問:“想知道嗎?”
木偶妖沉默許久,道:“想。”
祝今昭順水推舟,笑道:“好啊,那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幫你查。”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竟然真的讓祝今昭找到了談判的條件!
周自橫目瞪口呆,簡直要為她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