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昭眸光溫柔地看着木偶妖,語氣也溫柔,讓人忍不住想傾訴:“你願意說給我聽聽嗎?”
木偶妖怔了怔,随後立刻皺眉,像是在拒絕祝今昭,更像是在勸她自己:“你不要妄想勸我幫他,我絕不會幫男人。”
祝今昭抿抿唇,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她,慢吞吞地說:“我沒有想勸你幫他,我隻是覺得有心事憋在心裡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木偶妖看着祝今昭那臉無害的模樣,也分不清她是逢場作戲還是真的關心她,不知對方是否真心,但她這麼多年是真的想傾訴了。長歎一聲氣,道:“罷了,左右我命不久矣,這樁荒唐事告訴了你又何妨?”
原來村頭的那塊貞節牌匾,是木偶妖的。
或者更準确點說,那塊牌匾屬于還沒有成為木偶妖的楊秀琳。
楊秀琳是崔家村家喻戶曉的賢妻良母,方圓十裡無人不知她孝敬公婆,照顧相公,不僅将相公與一雙兒女的吃穿住行打理的井井有條,山上的田地也絲毫沒耽誤,每年秋收,楊秀琳種的那塊田總是收成最好的。她的身體不算強壯,四肢也纖細,但是不影響她将一袋又一袋的莊稼抗在肩頭上。收成太好,收地人手不夠,楊秀琳和相公一起收地,中午回到家裡之後,楊秀琳做午飯,相公回房間躺着等吃飯,吃過飯之後,楊秀琳将碗筷收拾好,相公也休息好了,二人再一起去種田。
祝今昭覺得離譜,皺着眉說:“那你豈不是沒有休息到?”
木偶妖平靜又諷刺地說:“雖然我沒有休息到,但是我得到了這塊牌匾。”
祝今昭動了動嘴唇,一時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木偶妖見她面露無語,頓時哈哈大笑,她笑得嘲諷,嘲諷自己犯傻的那些年,笑得前俯後仰,笑得餘下的一隻眼睛流出眼淚。
裴祭見木偶妖情緒不穩定,不動聲色地穩步走過來坐在祝今昭身邊,用餘光關注着對面一舉一動。
木偶妖自然注意到裴祭的舉動,嘴角頓時露出譏諷的笑,又對祝今昭說:“你不要看他現在體貼溫柔,一旦成親了,他就會像另一個人。”
“他會要求你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要求你把家裡打掃幹淨又要讓孩子乖巧成材,你要孝敬公婆,要體貼相公,要成熟懂事,你為人妻為人母,所以你就要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模樣!”
頓了下,她睜大眼睛盯着祝今昭,語氣變得驚悚而空幽:“你要變成賢妻良母,你必須變成賢妻良母!”
祝今昭眼神平靜地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反問:“如果我不做出改變呢?”
木偶妖愣住了。
祝今昭說:“如果我不做出改變,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離開我?”
木偶妖看向遠方,說:“是啊,如果我不做出改變,他又能如何。”
不過就是雞飛狗跳,雞零狗碎,閑言碎語,冷臉争吵。最不好的結果,也好過她主動變成了身不由己的模樣。
祝今昭看出了木偶妖在感慨,趁機問:“你為何會變成妖?”
木偶妖說:“因為我無法變成賢妻良母,又太在意他們的指責。最關鍵的是,我當時太愛我的相公。”
當得知相公在廟裡許下的願望是希望妻子變得成熟,希望她能夠盡到為人妻為人母的職責,希望她不要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浪漫,楊秀琳心如刀絞。
那日是他們成婚的第五個月,鎮上有廟會,相公前一晚說要帶她去逛廟會,楊秀琳激動的一晚上都沒睡。
成親之前相公經常帶她去鎮上玩,可是成親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踏出崔家村。
她就知道相公是愛她的,相公沒有變,一切的痛苦來源都使她的那個刁鑽惡毒的婆婆,那個看不得她被相公愛的老太婆!
楊秀琳滿心歡喜,卻聽見相公許下那樣的心願。
他是愛她的,他隻是希望她可以賢惠一些。
是的,相公說得是對的,他愛她,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她更好。
因此楊秀琳也在廟中許下願望,希望自己能夠變得賢惠。
可是她根本做不到那樣賢惠。
她自小散漫慣了,家裡雖不是富裕人家,但爹娘待她極好,嬌生慣養地長大,生辰要做一桌好飯菜,爹爹會到山上尋來鮮花編成花環。她的生辰在夏天,漫山鮮花盛開,她的生活也如花朵嬌嫩滋潤。她十指不沾陽春水,也向來不用去下地幹活,農忙時偶爾的做飯送飯,都會被爹娘挂在嘴邊誇贊許多天。她哪裡受得了相公家的生活!
可是相公愛她,她也愛自己的相公,絕對不願讓相公為難。她要克制住自己的散漫性子,她要成為合格的妻子!
于是楊秀琳選擇與木偶妖做出交易。
木偶妖扭動那顆僵硬詭異的木頭腦袋,臉上是用黑色墨水畫出的笑臉,聲音也如機械:“我将對你下木偶咒,咒法會約束你的言行,讓你成為你想成為的樣子。”
楊秀琳毫不猶豫地說:“我要成為我相公最希望擁有的那種妻子。”
木偶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