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華盈艱難地做了個心理建設,有些同手同腳地走進和室内,找到了坐墊坐下,再硬着頭皮朝身邊的朽木白哉微微鞠躬:“……朽木隊長。”
朽木白哉也淡淡地開了口,語氣不似平時那般嚴厲,藏着一些柔和朝她颔首:“華盈七席。”
這是朽木白哉第一次以席位稱呼她。
這個男人不知道有什麼魔力,她明明已經被人喊了四十年的“華盈七席”,卻在他的這一聲裡聽出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令她的内心不斷翻湧。
華盈閉了閉眼,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決定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對面的朽木白哉身上,便微微彎起嘴角,神色危險地轉向了戀次,對他露出了一個詢問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這裡還有别人?
戀次顯然也是滿頭大汗的樣子,哈哈幹笑了幾聲後才解釋道:“這家、這家料理亭是朽木隊長幫忙約的呢,我們隊長聽說是恭喜我的升遷飯局,就說要請我們一起吃飯了。”
……
想到預定包廂這件事,戀次就覺得有些許離譜。
他沒想到為了他的歡迎飯局,一向嚴謹認真的朽木隊長竟然提前下了班帶他來到了這間料理亭,更沒想到負責接待的店員竟然是刷臉開放的包廂,如果不是有朽木白哉在,他自己一個人壓根無法獲得朽木家包廂的使用權,更更沒想到的是,在他象征性地問了問朽木白哉要不要一起吃飯好體現自己很懂人情世故的樣子的時候,朽木白哉竟然點頭了。
“既然如此,這頓飯就由我來請吧,正好我也想好好恭喜一下你。”
朽木白哉氣定神閑地抛出了這句話,倒是把戀次給架住了。
“不、不用這麼麻煩您吧,隊長……”
戀次支支吾吾地擺出了一副惶恐的姿态:“這太讓您破費了。”
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重複道:“我請你吃個飯。”
“……”
戀次哽住了。
怎麼覺得朽木隊長如此想要參加這個平民飯局的樣子?
按照他的設想,應該是他假模假樣地詢問,然後自家隊長理所當然地拒絕才對。但戀次沒想到冷漠如朽木白哉這樣的人,對這種社交竟然這麼興緻勃勃。
他有些不敢吱聲了,在朽木白哉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後,這句闊綽的邀約便好像是工作任務一般不容置喙。
既然隊長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再拒絕這個邀請了吧?
就是有點對不起華盈……不過在平日裡能見到隊長級的人物,她應該也不會不樂意吧!
于是戀次握了握拳,大聲回道:“是!謝謝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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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任副隊長确實事件值得恭喜的事,未來還要在一起共事,今天這頓飯理應由我來買單。”朽木白哉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華盈,“我和華盈七席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大家都不必拘謹。”
聽到朽木白哉說這句話,戀次突然大驚小怪了起來:“欸??隊長你和華盈不是第一次見嗎?我不記得之前和六番隊有過什麼往來啊。”
戀次的這句話在說完之後就好像掉地上了,朽木白哉陷入了沉默,就連華盈也不知道該扯什麼謊打發過去,好半天,她才憋紅了臉,解釋道:“就隻是……有過一面之緣。”
“這樣啊……”
看着戀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華盈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腦子沒那麼好,也沒有想再追問下去,很快就打發了。但和領導在一起吃飯,壓力總是很大,這邊華盈才剛剛放下心來,那邊的戀次又坐如針氈上了。
朽木白哉一向不是個興高采烈的人,華盈也不想找話題,三人間的氣氛就這樣凝固了。朽木白哉擁有着豐富的處理這種沉默場合的經驗,而戀次并沒有。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破冰,在場的兩個人卻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在這樣難聊的話題裡,三個人面面相觑,一陣一陣地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讓戀次很想死。
無奈之下,在等上菜的過程中,戀次便一直在裝作忙碌。一會兒拿起碗筷逐一檢查有沒有洗幹淨,一會兒擦擦菜單,擦到沒東西擦的時候還開始抹桌子,全身上下寫滿了不自然。
貴族的料理亭真是太煩人了,什麼菜都是現做,上得也太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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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盈這頓飯吃得也很痛苦。
她本來如此雀躍地想要和戀次分享自己馬上要進行席官挑戰賽的事情,但在這個席間突然出現了不速之客,尤其還是教導過她“食不言寝不語”的朽木白哉,她那份想要叽叽喳喳的心情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她這位許久不見的前夫像一尊大佛一樣杵在她對面,正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地往嘴裡送着餐食,仍舊是那麼優雅莊重。
顯然不是一個能高談闊論的場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四十年給了她勇氣,在面對以這樣的用餐禮儀在進食的朽木白哉,華盈很幼稚地擰起了一陣逆反心态。
她結束了跪坐的姿勢,一屁股坐在墊子上,神情淡漠地喝着湯,舉止随意且魯莽,看到想吃的菜,甚至站起來端着碗夾,絲毫不在意白哉有些微妙的表情,就連戀次也驚呆了。
平日裡也不總是這樣的,但在朽木白哉面前,一些禮節上的規則,她莫名地不想要遵守。
但在一邊刻意地做着這些舉動的同時,她又有些洩氣地想到,自己好像……仍然很在乎朽木白哉。
好在這頓食不知味的飯并沒有吃太久。
在伴随着戀次頻頻的擠眉弄眼之中,華盈在吃到隻有五六分飽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即和室的門被來人粗魯地拉開,斑目一角兇神惡煞地闖了進來,大喊道:“喂喂喂!!!怎麼還有閑情逸緻坐在這種地方吃飯啊!!!明天就是席官挑戰賽了,趕快回去給我訓練啊啊!!!!!!!”
說完這麼一連串後,他才看到了在場的第三人。
“……啊,朽木隊長。”一角扛着刀,顯然沒有想到朽木白哉會是組成這飯局的一員,氣焰瞬間熄滅,讪讪地想要重新把門阖上,“對不起,打擾了。”
“等等!!一角!!!!!!”
見到他來,華盈倒是很開心。
她正不知道用什麼樣的理由可以先行一步逃離,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比送上門來的一角更好的理由?
華盈嗖地起身,一把拽住了一角的衣袖,露出了很虛僞的失望表情,朝白哉說:“朽木隊長,您也看到了,斑目三席催着我回隊裡訓練……”
“抱歉,那我就先失陪了。”
她推了推一角的背,像是催促他往外走,白哉卻沒有按照常理來與她告别,而是愣了愣後反問道:“你明天有席官挑戰賽?”
華盈一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啊……對。”
見朽木白哉的眉頭緊鎖,戀次以為他是對挑戰賽的時間表示不解,便接過了話茬解釋道:“隊長,十一番隊的席官挑戰賽規則和其他番隊都不太一樣,不是每年特定的時間舉辦的,隻要有人想要挑戰,随時都可以進行。”
他并不是想問這個。
白哉低下了頭。他更在意的是華盈如今已經是七席了,若是要往更高的席位沖擊,且不說成功與否,都會離危險更進一步。但他好像在面對華盈的問題的時候總是嘴比腦子快,那一瞬間,他甚至都忘記了此時此刻在這個場面裡,他和華盈隻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正當華盈在這片刻的沉默裡覺得白哉不會再說任何話了的時候,他張了張嘴,目光沉靜地看着她,說:“……加油。”
這聲打氣猝不及防地敲在了華盈心上,他們的目光相接,在這個瞬間裡,華盈沒由來地想起了當年在朽木家時,他給她布置鬼道考試時的樣子。
此時的朽木白哉,說着和那時一樣的話,華盈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境與那時已經完全不同了,但卻在聽到這聲“加油”後,仍感覺到落入了與那時一樣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