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裴放解決了兩名官差,取回了屬于他們自己的路費,次日一早,裴舒和裴放便一路躲躲藏藏向北進發了。
他們乘着一輛簡陋小馬車,盡量躲着官道,卻還是在快到揚州的時候遇到了刺客。
裴舒在車簾背後親眼看着裴放從腰間抽出軟劍,利落地解決掉那幾名殺手後,将軟劍如銀蛇一般擦過手肘,洗掉了血色,淡然回頭跳上了馬車。
“駕車,愣着做什麼?”
裴舒鑽出來,不解為何裴放不動作。
隻見裴放攥着馬繩呆在原地,竟一臉疚色,和那晚的表情幾乎不差。
“公子……就沒有想說什麼嗎?”
倒像是犯了錯,等人責罰似的。
“有啊,”裴舒道,“都怪我們銀子少,隻夠買這等馬車,不然此時早該到揚州了,也碰不到這些刺客……”
裴放緊緊攥着馬繩的手此刻松了松,聽着公子說“碰不到這些刺客,你也就不必殺人了。”
“公子你不怪我?”裴放問。
“怪你做什麼?”裴舒淺笑,誰沒有個秘密呢?就算裴放武功高強,從來沒告訴過裴舒,那又如何?生死關頭,對方不是保護了他麼,這就夠了。
“怪我殺人,公子一向不是最見不得血腥?”
裴舒拍拍他的肩頭,“此一時彼一時,你家公子可沒那麼古闆!”
裴放見公子如此,終于寬了心,說道,“公子……其實我們很有錢的。”
裴舒猛然轉過頭來,發帶跟着飄動,“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我、們、有、錢。”
于是一個時辰後,裴放單膝跪地,三指向青天,作出起誓狀,看着公子無情地背對着他,也不說話。
隻被突如其來的晚風吹了,微微晃了下,而他轉過頭來,眸光凄怆。
這回裴舒沒有攔着他,“本公子要你發誓。”
裴放鄭重道,“公子,小的發誓。”
“發誓你除了自己武功高強,除了裴家遺産之外,再無其他事情瞞着本公子!”
裴放猛然晃了晃,擡起頭,抽了抽鼻子,讓這一米八大個的黃皮年輕人,看起來如同即将被主人遺棄的小犬般可憐巴巴。
“公子,小的還有一事……真的隻有這一件瞞着公子了。”
裴舒仰天輕歎,“你說吧。”
“小的隻是看起來比公子高其實我根本沒有公子高,因為我靴中墊着厚竹片。”
裴舒:“……”
這件事他倒也并沒有那麼在意。
“好,那你發誓,再無其他事瞞着本公子,以後你與本公子同心同德,有事提前商量,做決定提前禀報,絕不擅自行動……”
“更不會為本公子放棄生命!”
裴放聽着最後一句,不知公子為何讓他如此發誓,為主子肝腦塗地不是應該的嗎?老爺把他放在公子身邊就是讓他舍命保護公子啊!
可公子面上帶着他從未見過的悲傷,讓他心中忍不住一恸。
“裴放發誓,無論什麼事都不再瞞着公子,與公子同心同德,事事都讓公子知曉,絕不擅自行動,更不會輕易為公子放棄生命!”
裴舒滿意了,可裴放偏偏加了句,“否則天打五雷轟。”
古人重誓言,裴放如此,可見忠心。
他轉身,裴放起身跟上,“公子,我們是否先去青州取些銀錢,再往洛城去?”
裴舒搖搖頭,“沒剩多少時間了,勒緊褲腰帶,盤纏許還夠我們到洛城。”
既然已經知道傳言是真的——他果然有一筆巨大的财富,那是裴家已故老父和二叔為他籌謀而留,他就更不能暴露,而要用在關鍵時候。
要知道,這個世界動辄就要打仗,而打仗可是很費錢的,若那位真的值得裴舒輔佐,這些堪比一城首富家當的家财便是他的投名狀。
兩人又上了車,現下離揚州城不遠,他們加緊趕路,還能在天黑之前入城,找到休憩地方。
裴舒在心中劃算着,如今是五月十一,原書中那位叫桑決的義軍首領死在六月十五左右。
之所以記得這般清晰,隻因原書寫道,桑将軍自刎時,天上圓月正高懸。
正是原主角被朝廷刺殺的日子。
若不是做了主角的背景闆,這位百姓心裡的英雄甚至很難獲得更多筆墨。
裴舒輕歎一口氣,隻覺得冰冷的文字下,藏着更真實,更血淋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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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碧波的江面上,一條繡舫靜靜飄着,青蔥玉手握着雕花玉杯,輕輕倚着窗。
珠簾晃動,莊函換下官服,換上了平素愛穿的白色,他與阿舒皆愛白色,隻是許久沒穿過了,在朝廷為官,總要深沉些。
阮嫣瞟了眼莊函,笑道,“莊郎今日怎麼得空來見本宮?”
莊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了一口,才擡頭道,“公主派人刺殺裴舒前,為何不告知我?”
阮嫣傾身靠近,聲音泛冷,“可莊郎放人的時候也并未與本宮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