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沒走丢啊。”
小馬又嘶了一聲,示意裴舒上馬。
裴舒肩膀輕抖,能否婉拒一下?前世今生他都沒騎過馬。
可前路還有三十裡……
心下一橫,裴舒挎上馬背,雖然沒有足镫,但小馬還算配合。
“你真是我的乖寶,以後跟着我吧?”
裴舒心中舒暢,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花草香~”
快到城門的時候,裴舒騎着“乖寶”繞了一圈,直到确定城門真的已經打開,已經有人來往穿行,這才光明正大地騎馬過去。
熟悉的聲音傳來,“公子。”
裴放小跑迎來,“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可有傷着碰着?”
裴舒又恢複了翩翩公子狀,翻身下馬,微笑搖搖頭,問道,“戰事剛勝利,太守就大開城門了?”
裴放湊近小聲道,“聽說官府不肯放糧,這是讓城中百姓自己外出買糧呢。”
“竟還有這等事。”把乖寶交給裴放牽着,裴舒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天還是那樣熱,都沁出汗來了。
“公子的事已經辦好了?”
裴放從懷中掏出顆新鮮果子,遞給裴舒。
“自然是辦好了。”
聽到此言,裴放松了一口氣,臉色也更明朗了。
裴舒咬了一口果子,肚腹終于舒服了,放放待他如此周到細心,他也不能總讓人憂心,還是需找機會把自己的打算與他說說。
畢竟忠誠的前提是信任,裴舒也要給予手下适當的信任。
·
鄧高他們急行上了翠山,在山洞處找到了桑決。
彼時桑決已經能看到隐約的人影,發現自己這眼病竟是能自愈的,便又提起了心志。
反而能在鄧叔和鄧暢等替他憂心難過之時,出言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鄧叔,快将那夜情形與我說來,元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鄧高雖疑心着桑決失明的真相,卻隻能先按捺下去。
将那夜洛城方面發生的事,以及探子探來的情報揉到一處細細說來:
“元帥按照定好的時辰去攻城,沒想到竟是那韓道行親自帶人守城,他們用巨石和火油,将洛城守得緊,元帥命我們速戰速決,不可拖得太久……”
“可誰知,城門馬上被我們攻破的時候,府軍主力竟然回防了,元帥意識到情況危急,便命我來尋你,還說若他回不來,便回亭山重整旗鼓。沒想到的是,亭山也被府軍端了!”
桑決想起,那天夜裡,他們将孟昌及其部下引到隘口下,還沒開始戰鬥,對方便撤了。
不禁問道,“他們怎麼知道亭山大本營的?”
鄧暢接着鄧高回答,“咱們的探子兵說,是有人往太守府送了信,我看啊,定是康萍。”
桑決:“應當不是他。”
鄧暢:“可府軍包圍亭山的時候,是康萍打開山門,放他們進去的!”
“時間對不上,若他早有心投誠,不必等到現在。他隻是想我死罷了。”
桑決說完,鄧高歎氣道,“都怪鄧叔,早知道康萍和你不對付,當初就該勸勸遠山,讓人離你遠遠的。”
鄧高說罷,不隻痛恨臨陣倒戈的康萍,也憂心着洛城大牢裡的康遠山,又放不下正山軍的事業,心裡頭被拉扯着,整個人沒着沒落的。
隻将殷殷期盼落向桑決,看着桑決失焦的瞳孔,又是一陣心痛。
沉默片刻,桑決緩緩站起身,說道,“如今,正山軍雖已不在,但人心還在,七日後本将軍意欲營救康首領,想要跟随的,便留下,想要另尋出路的,本将軍也放你們走。”
篝火跳動,山洞内無人離開,守在洞口的少年對着隘口裡蹲着的兩千餘兄弟喊道,“桑将軍說了,現在想要走的可以走,留下的七日後去營救康首領。”
于是,自那隘口底下不斷傳來三個字,“我留下。”
聲音蕩在山岩樹林間,像是某種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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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桑決的眼睛果然如預想般恢複了視力,隻是仍畏懼陽光,好在他們的行動将在晚上開始,無聲無息的夜,最适合突襲。
到了三更天,太守府上空的天忽然明亮,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上萬人高呼着“桑将軍萬歲”,跨着城門處倒着的柱子奔湧了出去。
而孟昌帶隊馳來時,這場短暫的突襲早已結束。
臨時關押義軍的場院内,此時剩下的,才是真心想歸順于官府的,其中就有康萍。
韓道行連夜趕來,一進院内,就把康萍踹飛,“這就是你說的民心所向?人呢?怎麼都沒了!”
康萍跪下,連連磕頭,“都……都怪桑決,太……太守,我真沒想到他能殺回來啊!”
韓道行冷笑着不說話,他本想将這一萬義軍好生規訓,這些人多是青壯,日後定能為朝廷效力,留着康萍便是因為他是這些人的少主,可如今……他還有什麼用?
“殺了。”
韓道行轉身離去,也不聽身後傳來的哀嚎。
動靜鬧得太大,東街廢棄的宅院裡,張舉人忙提着燈找來。
“此前你說義軍未亡,我還不信,如今我倒是信了。”
裴舒攏了攏外袍,偷偷摳掉耳中的棉球,對方的唇語他倒是讀明白了。
隻微笑道,“這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