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餘文軒還沒回來。
宛銘坐在給他鋪好的病床上,抱着被子,有點擔心。
被子是下午新曬過的,散發出吸滿陽光的溫暖氣味,她不知不覺睡過去,中途醒來,發現旁邊的角落裡多了個人。
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餘文軒,好像又犯病了。
他靠牆而坐,抱住膝蓋,面前是宛銘準備好的不鏽鋼餐盤,放着玉米和兩片氟西汀。
“餘文軒?”宛銘叫了一聲。
餘文軒擡頭,聲音虛弱而嘶啞:“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救我們?”
“你們?”
“我媽媽,和妹妹。”
果然又犯病了,宛銘心想。
“我不認識她們呀。”
餘文軒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那我換個問題,你直播的時候,直播間裡明明沒什麼人,為什麼要把那麼多玉米都分出去。”
“因為我是美食主播呀。”宛銘理所當然,“好吃的東西要分享出去,才會更好吃。”
餘文軒目光微顫。
他對宛銘的觀感極其複雜,感激、敬畏、懼怕……在精神病院壓抑的環境中,不知不覺全部融為恐懼。
他不知道宛銘身上究竟有什麼古怪,隻知道和她在一起,自己作為正常人的認知屢屢受到強烈沖擊。
所以他跑了。
然而病院之外,到處都沒有人,隻有永恒的灰霧籠罩天地,無聲無息地凝結一切,腐蝕一切。
令人煎熬的寂靜之中,宛銘怪異的腔調反而成了他安全感的來源。
所以他又回來了,但他需要一個錨點,一個隻要存在,便能讓他無視一切,繼續面對宛銘的錨點。
那就是“善惡”。
事實證明,宛銘頂着詭異的面貌,做的都是善行。
餘文軒垂下頭,視線落在餐盤上:“如果我把藥吃了,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宛銘搖頭:“吃藥是治療哦,和我幫不幫忙沒關系的。就算你不吃藥,我也會……”
還沒說完,餘文軒捏起藥片就送進嘴裡。
他再次請求:“能……幫我一個忙嗎?我想回去,回去另一個世界。”
五分鐘後,宛銘收起鍵盤軟墊,看向地上的玻璃管,很是驚奇。
原來小森還開了網店呀?送貨好快!
三根玻璃管都已經空了,紐扣大小的橡膠塞散落在一邊。宛銘把它們都撿起來,問道:“餘文軒,這個淨化藥劑是幹什麼用的呀,好喝嗎?”
餘文軒沒有回應。
“哎,我問你呢。”
宛銘看過去,隻見餘文軒正望向窗戶外面,天色已經蒙蒙亮,光線足夠宛銘看清他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
宛銘眨眨眼,突然想到,難道這個東西能治病?
她連忙取出軟墊,又向小森買了一支藥劑,一氣喝下。等了一會兒,都沒等來精神值變化的通知。
這時,餘文軒起身走向病房外,宛銘趕忙追上去:“你要去哪裡啊,你一晚上都沒睡覺哦,不睡覺會讓精神不好,精神不好會讓病情惡化的……餘文軒你聽到沒有?”
餘文軒一丁點都沒聽到。
喝下藥劑後,他的腐化值徹底歸零,回到了現實。
他在病房門口止步,回望一眼病房裡面,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發現自己憑空消失後,宛銘又會說些什麼胡言亂語。
随後搖搖頭,離開病院。
脫離森空壓抑的環境,整個病院都恢複正常了,許多沾染着腐斑,或者被腐敗血液浸透的地方都變得很幹淨。
看上去,隻是一家廢棄醫院而已。
……
日上三竿,餘文軒還沒回來。
宛銘餓得不行,決定不等他一起吃飯了,來到食堂。
她小心翼翼揭開鍋蓋,歡呼一聲,一晚上過去,鍋裡的玉米并沒有腐壞。食材煮熟之後,壞掉的速度好像變慢了。
宛銘不傻,沒有把所有玉米都拿來直播,給自己和餘文軒都留了兩根,就着直播剩下的玉米水保存。
不過昨晚消滅了兩根,現在隻剩下兩根了。
反正餘文軒也不在,要不拿他那根開直播吧?
片刻後,她搖着頭摒棄這個念頭。
精神病人餓肚子很可怕的,她親眼見過隔壁病房的老太太,走都走不動了,因為肚子餓,把護士姐姐的手臂都咬出兩排牙印!
宛銘可不想餘文軒回來後,因為肚子餓咬她。
好可怕!
……
森空降臨十年,全球社會經濟都已發生巨大變化,曾經被金融和高科技企業霸占的瀾城CBD,如今已是經紀公司的天下。
當然,經紀公司隻是法治層面上比較好聽的名字,它們更通俗的叫法是“雇傭主播團”。
聘用森空主播,加以訓練、培養、合理化運作,創造的經濟價值難以估量。
不過餘文軒聽說過,經紀公司不喜歡吸收新人主播,死亡率太高,投入産出不劃算。所以他選擇的是主播工作室,規模比較小,人手比較缺。
即便是小工作室,裝潢也極盡奢華,穿着制服的保潔人員全天24小時出沒,把每個角落都擦得一塵不染。
餘文軒覺得,若說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最難陷入森空,一定是用錢堆起來的高端商務區。
“所以你剛覺醒不到兩天,還是新人中的新人,也沒有開啟直播,人氣值為0,各項屬性也都是最低水平——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