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高濃度腐化環境，腐化值+1%，當前腐化值12%，可控。」

「陷入高濃度腐化環境，腐化值+1%……」

短短幾分鐘，餘文軒不知道第幾次看見這句話，隻記得，剛離開病院時，自己的腐化值還處于安全區間——6%。

他已經麻木了。

放眼望去全是灰色霧氣，能見度甚至不到一米，他緊緊跟住宛銘的腳步，才沒讓對方的背影脫離視線。

一開始，餘文軒滿心以為自己和宛銘陷入了鬼打牆，觸目所及除了灰霧什麼都沒有，怎麼辨認方向？

直到他偶然低頭，發現自己腳下是一條山路，路面幾乎沒有雜草——瀾117陷落之前，一直都有人走。

宛銘沒有迷失方向，宛銘是跟着順着山路走的——這個發現讓餘文軒感到疑惑。

這麼低的能見度，這麼濃厚的霧氣，這麼高的腐化濃度，明明是惡毒屏障啊！即便宛銘順着山路闖進來，也不可能走了這麼久都沒偏離路線吧？

她是怎麼做到的？

黑色雨衣及至腳踝，罩住了宛銘僵硬的走姿，餘文軒隻感覺她走得很快。若非喑啞斷續的哼歌聲一直傳入耳中，他真以為她急着趕路了。

餘文軒他忽然意識到更多的、更難解的問題。

就算宛銘能“看見”山路，這條路也不一定就通向瀾23。

就算宛銘不怕惡毒屏障，一直往一個方向走的後果是什麼？

把兩個腐化區當成兩個泡泡，若泡泡黏連的地方不在這裡，那麼後果隻有一個：走出瀾117，但抵達不了瀾23！

那代表着什麼？回到現實世界嗎？

不，不對，腐化值沒有清零，他們不可能回到現實世界。

難道說，森空中不隻有腐化區，還有其他位于腐化區之外的、從未有人探索過的位面？

餘文軒一腦門漿糊，憑他那點臨時吸收來的“經驗”，根本無力解答這些問題。

突然，他被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倒，半張臉壓上軟爛的野草，有一些草葉戳進他的嘴，黏糊糊的，難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和鼻腔中擴散。

「接觸高腐物品，腐化值+1%，當前腐化值15%。」

「食用高腐物品，腐化值+2%，當前腐化值17%。」

餘文軒趕忙把嘴裡的東西呸出來，搖頭晃腦間，視線掃過身後，整個人蓦然僵住，就連宛銘把他拉扯起來，讓他“小心點呀”，都像沒聽到似的。

他擰着頭，指向來路：“通、通、通……通道！”

一路上都隻顧着看前方和兩側，完全沒想到過看看身後。此時一見，背後竟然出現一條狹窄的如同山洞的通道，能見度比其他三面都要高得多。

難道這就是餘鵬他們找到的通道？

不，不對，通道裡的能見度比外面差不了多少，如果真的存在，他怎麼會找不到通道入口呢？

宛銘順着方向望了一眼，沒看懂他在震驚什麼，歎氣：“又犯病了。”

餘文軒的“犯病”還沒完。

“路呢？路在哪裡？！”

“什麼路啊？”

“山路，我們一直走過來的山路，不見了！”

他摔倒的原因不是山路崎岖不平，而是不知何時起，已經偏離山路踩上荒草，正是一根埋沒在草叢中的樹枝絆了他一跟頭。

餘文軒剛嚷完，蓦然竄到宛銘身後：“有人！”

一出接着一出，宛銘都無語了。她知道對待犯病的病友要耐心，便拿出護士姐姐哄人的語氣，替他拍掉臉上的草屑。

“山路就在那裡呀，不過前面就下山了，我看方向不太對，就改走這邊了。”

“還有，那個不是人哦。”

宛銘走過去拍了拍灰霧中若有若無的影子：“是樹啦。”

随着她走近，四周灰霧肉眼可見的淡薄，一棵樹幹微彎的桦樹映入餘文軒眼簾。灰白色的樹皮被高濃度腐化空氣浸染，透出淡淡的青黑，好似裡面孕育着劇烈的毒液。

餘文軒認得桦樹，餘家村村口就有幾棵。但桦樹最多的地方無疑是熊嶺山，有時坐公交車從山腳下路過，仰頭望去，白慘慘的一片，很是滲人。

“熊嶺山……我們到熊嶺山了？”

宛銘從來沒離開過病院，哪裡知道這是什麼山頭，正要說話，耳朵裡突然灌進轟轟轟的聲響。

“打雷下雨收衣服啦！”

她下意識喊了一聲，擡頭望去，劉海縫隙中露出的眼睛蓦然迸發出強烈的光彩。

“直升機！餘文軒，是直升機！”

除了宛銘沙啞的喊叫，餘文軒的世界相當安靜。鐵灰色的通道頂部如同密封罐的蓋子，阻隔一切源于外界的聲音。

他忽然想到母親說餘家村人在通道裡遭遇了腐潮和森種，臉色白了，想去捂住宛銘的嘴。然而手剛伸過去便被宛銘一把抓住，往前一拉。

餘文軒整個人都橫飛了起來。

“直升機！等等我——”

……

通往瀾117的通道不長，李團長很快便來回走了一遍，隻看見了一些哀種屍體。屍體已然高度腐化，潰爛的皮肉呈現出灰黑色，如同粘稠的下墜的液體，讓骨骼浮出表面。

骨骼也開始變黑。

他在瀾23通道口略微駐足，這裡窩着一具最近的屍體，他觀察着屍體眉骨間的黝黑彈孔，問：“符映涵的武器叫什麼來着？”

“還行的手.槍。”團員回答，露出一點戲谑的笑意。

“我是問名字，不是等級。”

“噢，她好像起名叫‘新生’。”

新生……不錯，加速哀種腐潰送其往生，可不就是新生麼？

李團長點點頭，見團員臉上還挂着那種笑，淡淡道：“新生提高一級，威力比我隻高不低，放尊重點。”

“那不也差了一級麼，再說了就她那種撒錢方式，猴年馬月才能攢到足夠升級的積分……”

“嗯？”

“呃，團長我不是頂嘴，我隻是就事論事……”

略顯緊張的解釋還沒說完，李團長突然豎起手掌，五指并攏貼在嘴唇前方——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