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娘子,你家的豆腐裡怎麼有沙子!”
一聲尖銳的質問,瞬間打破了集市的喧鬧。
原本四處閑逛的人群,如潮水般圍攏過來。
李慧世,姜記豆坊女主人,利落地甩掉了勺子上的豆汁,解下圍裙,快步趕了出來。
“怎麼着,各位客官吵嚷什麼呢?”
她臉上堆着笑,皺紋都擠出來了幾條。
屋後的兩個女兒面面相觑,不覺慢下來手裡的動作,面面相觑:這是怎麼了?
“姜娘子,在你家的豆腐裡吃出了沙粒,你必要給個交代!“
姜娘子笑容絲毫不減,手裡仍緊握着勺子,擺着手示意大家安靜。
“絕無可能!我家的豆腐品質上乘!就連參知政事程府家的貴人們,都是要常常遣了下人來采買的!“
街這邊吵嚷着,街那頭的姜拂樂還全然沒有注意到。
春陽傾灑,将姜拂樂竹籃裡的迎春花鍍上了一層暖光。
柳眉之下,她杏眼流光,微張着紅唇,隐約可見梨渦淺淺。
少女發間别了朵白蝶蘭,烏發松松挽成雙鬟髻,幾縷碎發被春風揉亂,倒襯得那張臉蛋愈發晶瑩,仿若浸了晨露的荔枝。
一陣風起,月白缂絲褙子揚起,露出水綠羅裙上繡着的蝴蝶紋。
她正側耳聽着路邊上的幾人高聲閑聊。
“今年的圍獵可不一樣了,聖上要給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場面可大着呢,父親說,連樹枝子上也貼了金箔,太陽一照,那才叫一個漂亮呢。”
另一個少年反駁道:
“禮哥,這你可錯了,太子選妃,漂亮的當然是那些美人兒啊,她們一亮相,什麼‘火樹銀花’都黯然失色!”
被叫禮哥的少年聞言隻是唇角微勾,手中摩挲着一枚上等的玉佩,對同伴的話不置可否。
“無聊。”
姜拂樂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漸漸對對話失去了興緻。
她撇撇嘴,轉身看見不遠處圍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似乎在争執什麼。
“誰家又吵起來了?”
廣廈街商鋪林立,人多嘴雜,店家與顧客發生争執的事屢見不鮮,算不上什麼稀奇事。
不過這種事情向來輪不到他們家,姜記豆坊口碑極佳,從未卷入這類紛争。
不過……這位置怎麼離她家這麼近?
拂樂努力踮起腳尖,透過人群縫隙張望。
“姜記豆坊”四個大字的牌匾,正赫然挂在母親李慧世的頭頂上。
“真是我家!”
拂樂來不及細想,心急如焚,随手将懷裡的竹籃往旁邊人的懷裡一塞,朝着豆坊飛奔而去。
她跑的太過匆忙,竹籃裡的花紛紛飄落,微風拂過,有幾朵恰好落在程嶼禮的肩頭。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筐迎春花的程嶼禮不明所以,他下意識擡眸,擰着眉,目光十分不善地落向姜拂樂離開的背影。
青石闆路被細雨洗得發亮,兩側酒肆的幌子在風裡招搖。
程嶼禮濃眉微蹙着,沒幾分好氣地盯着懷裡的花。
何人敢如此無禮?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望向人群中央紛揚的淡青色發帶,擡腿,邁步走了過去。
“休要血口噴人!我家的豆腐經營多年,從未出過問題!”
二女兒姜朝甯放下手中話本子,也加入了人群。
“各位不妨先拿出證據,莫要憑白壞了我家的名聲。”
長女姜朝安,話音沉穩平靜,有條不紊的話語讓周遭躁動的人群安靜了些許。
現場一片混亂,蓦的,姜拂樂瞧見有人竟要伸手推搡母親,她瞬間柳眉倒豎,毫不猶豫沖上前去,将那人一把推開。
“有話好好說,動手就别怪我不客氣!”
十六歲的少女身形還尚未長成,氣勢卻絲毫不輸旁人。
話音未落,拂樂那雙杏眼一瞪,目光如炬,環視一周,再沒人敢上前意圖動手。
環視間,拂樂猛然從人群的縫隙間瞥見隔壁林家母女兩個。
二人正倚在不遠處的牆邊,一臉譏諷地磕着嘴裡的瓜子。
姜拂樂暗自咬牙,心中頓時了然。
好哇,今日不叫你二人吃不了兜着走,我就不姓姜!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各位莫急,凡是吃到了沙粒的客官,銀錢全部退還。“
李慧世一聽不樂意了,“不行!阿芙!咱沒有……“
姜拂樂眼神示意母親别急。
随即眸光一凜,淡漠地勾了唇角,氣勢洶洶地朝林家母女走了過去。
她冷冷開口:
“不過,不是我家來還!“
街坊一瞧,不自覺的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隻見她沖上前去,擡手一揮,便将林巧念手中的瓜子狠狠打落,緊接着雙手齊出,揪起母女兩個的衣領。
“潑皮的無賴!天殺的雜碎!往日念着鄰裡情分,我們不同你計較。現在竟敢往我家豆腐裡摻沙粒!我看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算計我姜家的人!“
姜拂樂怒目圓睜,仍舊覺得不解氣,彎腰抄起腳邊的樹枝子作勢便要掄上去。
剛氣勢洶洶邁過來的程嶼禮,被這一連串淩厲的舉動驚得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