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嶼禮”
隻見不遠處,低調的楠木馬車上,走出一位龍章鳳姿的少年。
少年眉目疏淡,面如冠玉,身着玉白蟒袍,腰懸玉螭龍佩。
正是當今太子宋昭臨。
“前方可是有異?”
程嶼禮躬身行禮,思忖片刻,随手指了兩個侍衛過去。
“無礙。”
落日的餘晖灑在兩個少年的肩膀上,程嶼禮眉梢染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天色已晚,殿下可要先行休息?”
宋昭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好”
宋昭臨最是知曉程嶼禮的性子,他向來不肯累着自己。
因着自小一起長大,又有救命的情誼,太子也總縱着他,程嶼禮想做什麼,他便由着他去。
一旁的侍從得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心領神會地自行去為貴人安排帳子去。
程嶼禮這人有些驕矜的毛病:
無論是身處何地,睡前沐浴更衣熏香是一步也不能落的,衣裳也定是要用自己穿慣了的軟綢寝衣。
即便是青天白日小憩片刻,也絕不肯和衣而眠。
這些,侍奉他的人早已熟記于心,每每出行前都提前備好。
嶼禮伸了個懶腰,慢慢悠悠地晃進下人早就收拾好的帳子裡。
偌大的帷帳中,早已提前點好了四合香。
屏風後備了個木桶,裡面熱水的蒸汽袅袅地從屏風上方飄散出來。
他慣用的軟綢寝衣也疊得規規矩矩,擺放在床榻邊。
程嶼禮對這些早已習慣,于是擺了擺手,示意下人們退下。
他解下了腰間玉佩,随手擱在桌邊。
正要脫下衣袍,忽然又想起什麼,頓住了動作:
“今夜你們不必在我這裡守着了,都去太子的帳子外候着吧。”
宋昭臨此次出行并未大張旗鼓,帶的仆從也隻有從前的半數,想來人手定是不夠的。
皇帝和皇後既要他伴駕,他自然是曉得太子的安危比他的安危重要十倍百倍。
傍晚時匪徒與姜三娘子争執的場面還曆曆在目,程嶼禮回想起來,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蠢材。”
那樣蠢笨的匪徒,估摸着也掀不起來什麼風浪。
這樣想着,他終于安然地解了衣袍,繞至屏風後,舒舒服服地沒進浴桶。
水溫被兌的剛好,程嶼禮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喟歎。
帳外無人,山林寂靜,隻能隐約聽見幾聲夜莺的啼叫。
熱氣一陣一陣地向上飄散,蒸騰在程嶼禮臉上,将他好看的眸子熏得水光潋滟,面色也微微紅了起來。
少年修長而結實的手臂半搭在木桶邊緣,正是昏昏欲睡,全然沒有注意到屏風外細小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話說拂樂被那匪徒搶走了玉佩,揀起腳邊碎石,打了那匪徒一下,卻并未擊中,倒叫那匪徒偏身一躲,眨眼間便逃得沒影了。
身旁扭了腳踝的姜朝甯還在咿咿呀呀的痛苦叫着,拂樂隻得先将姐姐扶起來,安置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着。
“你先在這休息着,我去去就回。”
朝甯自是知道那玉佩是父親留給拂樂唯一的東西,拂樂日日佩戴着,一日也不肯離身。
對上拂樂焦急的視線,朝甯看了一眼山林的方向,面色也難得凝重了起來。
“天色深了,若是找不到,你要立刻回來,明日去報官便好了”
她頓了頓,又道:
“方才我隐約看見那邊似乎有一隊人馬,你千萬保重自己,莫要沖撞了什麼人。”
拂樂點點頭,轉身撥開樹叢進了山裡。
夜間山中的路不大清晰,拂樂自腰間掏出了朝安出門前塞給她的火折子,一呼氣将它吹亮。
“大姐姐果然周到!”
火折子一燃,眼前的路便清晰了起來。
因着半月後皇帝親臨狩獵的緣故,道路上的障礙都已被提前清理,樹叢也不似在外面看起來的那般雜亂,視野倒是十分開闊。
雖是這樣,夜間依舊容易迷路。
拂樂擡頭望去,今日的天陰沉沉的,竟是一顆星星也望不到。
無奈之下,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着,遠遠瞧見一抹白色,似乎是個帳子的形狀,隐隐有火光閃動。
拂樂朝着那方向走過去:
“莫不是那膽大的匪徒躲了進去?”
越靠近,拂樂看見的帳子便越來越多,其間一個最大的帳子外面竟是圍滿了侍衛。
她身形一閃,躲在了一棵粗壯的樹幹後面,又悄然探出腦袋。
忽然想起朝甯方才說,似乎是看見了一隊人馬,如此看來,果真是有貴人駕臨。
貴人定是住在最大的那間帳子裡了。
那膽大包天的匪徒呢?又是躲在哪間?
思量間,她悄悄從外圍繞開,一路摸索到那最大的帳子的後方。
夜幕已至,門外看守的侍衛強撐着精神,卻還是抵擋不住昏昏的睡意。
他們将長矛撐在地上,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全然沒有注意到後方潛入的女子。
拂樂小心翼翼地四處尋覓着,除了最大的這個之外,其餘的帳子皆是昏暗的一片。
她依次掀開了其中一個的簾子,内裡是黑黢黢的一片。
姜拂樂呼了一口氣,又點燃一個火折子,細細搜尋了起來。
一頓搜查無果。
想來那匪徒應當已經不在這裡了。
拂樂輕歎一口氣,耷拉着肩膀,心道隻好明日去報官,盼着官府能将她的玉佩找回來。
這麼思量着,拂樂耷拉着肩膀,欲要離開。
蓦的,她瞥見那最大的帳子不遠處,還有一個帳子。
沒有侍衛把守,但裡面卻隐隐可見火光——
這個帳子,她沒去找過。
姜拂樂遠遠瞧着那些侍衛已是撐不住打起了瞌睡,于是又借着樹叢的掩護,艱難地繞到了側面。
就再賭這一把!
她心裡暗暗道。
她掀開簾子,見裡面已然點了燭火,于是吹滅了火折子,徑自走進去。
屏風上搭着衣袍,燭光映襯之下,隐約可見屏風後似乎是有一個人影,那人影卻是一動不動。
拂樂不由得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