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幹什麼?!”
那聲音像是浸了蜜的銀匙劃過冰盞,尾音打着顫兒地往上鈎。
此聲音入了兩人的耳,二人皆是一驚。
頃刻間,帷帳内盈滿了浮動的瑞麟香。
倉皇間,拂樂來不及瞧那來人是誰,便驚慌失措地猛推了程嶼禮一把。
程嶼禮被她這麼一推,一個不穩,竟是一下摔坐到了地上,腦袋也磕在了桌沿。
他雙手忙向後一撐,猝不及防間,掌心摁進了方才打翻在地上的青瓷花瓶,碎瓷片紮了他滿手。
“嘶!”程嶼禮一手捂着腦袋,倒吸一口涼氣。
見這場面,那聲音的主人連忙邁着婀娜的步子迎了上來。
那人的赤金縷鞋已逼近,雀羽大氅垂落在足邊。
拂樂擡頭一瞧。
隻見那人體态婀娜,肌膚賽雪,眉間一點花钿,秀眸似秋水一般明澈。
此刻她黛眉輕輕蹙起,面色凝重,發間九鸾钗的流蘇纏着有些散亂的烏發,可那妩媚的姿容卻是分毫不減,仿佛九尾狐仙下世一般。
程嶼禮不消擡頭,隻聽那人行走時的佩環叮當,便知是誰了。
他忍着疼痛,踉跄着起身行禮。
“拜見賢妃娘娘。”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寵妃,位列四妃之首的賢妃,莊語嫣,
“這是怎麼一回事!”
拂樂見程嶼禮行禮,忙有樣學樣跟着拜見。
賢妃?難不成方才帳子裡的貴人就是賢妃娘娘?
賢妃本是踏着夜色前來有要事要辦,不願大張旗鼓,卻不想叫她撞上了這樣的場面。
莊語嫣定了定神,眸光流轉在兩人之間。
屋内燭火搖曳,暧昧光影之中,二人衣衫散亂,男子氣息頗有些不穩,胸膛正微微起伏着,那一旁的女子鬓發松散,幾縷發絲黏在香汗淋漓的頰邊,眼簾微微垂着,一雙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慌亂扇動。
思量片刻,她扶了扶金钗,慢悠悠地擡手。
“先平身罷”
她徑直走向了那把最大的楠木雕花椅,緩慢落座,雀羽大氅迤逦過滿地碎瓷。
“不像話!”
莊語嫣美眸瞪着程嶼禮。
“深更半夜,四下無人,你便能胡作非為了麼?”
似乎是真被氣煞了的模樣,她輕輕捂着心口。
“你往日再如何不知收斂,也不該在此地輕浮良家姑娘!”
程嶼禮隻感覺有一口天大的鍋砸到了他的背上,直叫嚣着冤枉。
“賢妃娘娘,我沒有!是她!她……”
“她如何?”
不等程嶼禮再次開口,那賢妃目光定在了拂樂前襟處露出的半枚玉佩上。
染了豆蔻的绯紅指尖輕輕朝着拂樂勾了一下,示意她到身邊來。
她問道:
“那玉佩是你自兒時起便慣常帶在身邊的,本宮可曾有記錯?”
程嶼禮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的一頭霧水。
隻得讪讪開口:“回娘娘,不錯。”
“那便是了”
賢妃拉過拂樂的手,将她勾得更近了些。
“好,可即便你将貼身玉佩都給了這姑娘,也不能深更半夜在此做出如此輕浮的行徑來!”
程嶼禮心裡正是亂成一團。
先是被那姜三娘子突然闖進來,搶走了他的玉佩,強言說是他唆使匪徒拿了自己的東西,與她一陣糾纏,打翻了瓷瓶磕破了手,現在又胡亂被賢妃訓斥了一通。
這是栽贓!他分明隻是泡了個澡,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堆糟心事!
“娘娘!我沒有将玉佩給她,是她!”
“是她搶的麼?”賢妃開口。
程嶼禮如獲大赦一般,“是!娘娘明斷啊!”
說着,程嶼禮擡眸看向拂樂,眼底滿是得意。
姜三娘子,這下你完了。
姜拂樂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的慌了神,從賢妃進來起,愣是一句話也沒說。
她隻靜靜瞧着二人對話,腦袋飛速轉着,心道這個情況自己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隻是她愈發覺得,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大對勁。
賢妃聽見程嶼禮這話,面色陡然認真了起來。
“那你的意思是,這小姑娘深更半夜躲過侍衛,闖進皇家圍獵場,又精準地找到你在哪一間帳子,憑一己之力奪走了你的玉佩——”
她目光順着程嶼禮自上而下掃了一遍。
“而你竟然不敵她之力,被強迫得衣衫淩亂,又割破了手掌?”
青天大老爺啊!賢妃娘娘您竟是如此的七竅玲珑聰慧過人。
程嶼禮激動的快要流出淚水來,心中百感交集,正要拱手贊歎感謝賢妃的明察秋毫。
“撲哧”
程嶼禮不知所以,頓足了動作。
卻見那賢妃撚着蘭花指掩唇笑了起來,一雙美目裡噙着水光。
“這樣荒唐的說辭,你覺着有人會信麼?”
程嶼禮如遭雷劈,五髒六腑都要裂開來,仿佛有一股氣在他體内亂竄,要将他炸出個洞來。
說着,她親昵地摩挲着拂樂的手背。
“姑娘叫什麼名字?”
拂樂愣愣開口:“回娘娘,民女姜拂樂。”
“好孩子”
莊語嫣似乎是極為心疼她的模樣,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拂樂肩上,愠怒的眼神又将滿臉不可置信的程嶼禮淩遲了一通。
“拂樂,你隻管放心,本宮斷不會委屈了你。”
說罷,招了招手。
“來人,好生送姜姑娘回去。”
姜拂樂緊了緊披風,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