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醉逢樓跟前,樂川才将将反應過來。
他欲要叫住前面大步流星的程嶼禮,卻見自家主子頭也不回,隻管被那小二親親熱熱地迎了上去。
樂川無奈低頭看了一眼手裡捧着的金錠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程嶼禮此時一肚子的怨怼。
他憑什麼去道歉?在那老頭子眼裡,他程嶼禮的清白與顔面就一文不值麼!
與其受那窩囊氣,倒不如在這喝個痛快!
喧鬧聲撲面而來,程嶼禮被小二帶至二樓雅間,随意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要了壺好酒,又要了一桌子的點心吃食。
看着面前的桌子被魚貫而入的下人擺滿,心中的氣才稍稍消解了些許。
他執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樓下傳來陣陣絲竹的悅耳之聲,隻是那聲音卻不純粹,隐隐夾雜着些許争吵聲來。
程嶼禮本就頭痛,剛纾解了些許,此刻心中又因着那争吵聲有些不滿了起來。
他緊擰着眉頭,轉身,目光透過身後的窗戶,落到街對面去。
“何人在此大聲喧嘩?擾了本少爺清淨!”
那小二見這大财主面色不佳,忙不疊地走到窗戶跟前去。
伸着脖子望了一眼,忽然了然地笑了起來。
“這孫屠戶怎的又上姜家提親了。”
程嶼禮聽見“姜家”二字,不免又看的仔細了些。
便見那孫屠戶忽然雙膝跪地,從懷裡掏出了個銀镯子來。
隔着條街,程嶼禮都能感受到,那人的眼神誠懇又熾熱。
“姜娘子,我是真心心悅您家三姑娘,您就将女兒許給我吧!”
說着,他把銀镯子遞到李慧世跟前。
“我找東街的神算子批過八字了,他說我與三娘子是殺豬配豆腐——天造地設啊!”
他聲音極大,怕是要把整條街的人都引過來。
李慧世趕忙将他扶起來,對着逐漸聚攏過來的人群尴尬笑笑。
程嶼禮冷笑一聲。
“天造地設?”
他轉了轉手中的茶盞。
“東街的神算子不是前些日子變啞巴了嗎?如何說的話?”
蠢材。
那小二見這大财主對此時頗為感興趣,又颠颠地補充道:
“貴人有所不知,這已是那孫屠戶第二次來提親了。
話說,這姜家三娘子給他下了什麼迷魂藥,竟叫他着了魔一般地來求娶?”
程嶼禮這麼聽着,眼瞧着對面姜記豆坊頗為熱鬧。
那姜拂樂也推開門走了出來,腰間還挂着自己那枚玉佩。
他心中又煩躁了起來。
憑什麼她在這裡風花雪月談婚論嫁,過得如此逍遙快活,他卻被數落一通,還要上趕着來給她賠禮道歉?
又憑什麼她姜拂樂有人上趕着求娶?
程嶼禮自知自己是個纨绔,可論起樣貌身材武功身世也是樣樣不差,怎的她姜拂樂有人追,而他卻沒有?!
思及此,他捏緊了手中茶盞。
姜拂樂腰間懸挂的玉佩也愈發刺眼了起來。
戴着他的東西,與旁人風花雪月?
真是好樣的!
“去!給本少爺叫兩個姑娘上來!要你們樓裡最貴最漂亮的!”
小二一聽心中大喜,忙不疊地應承着去給他請了。
“給爺唱《雨霖鈴》!”
不消一會兒,那兩名姑娘的歌聲便在程嶼禮的雅間内回蕩起來。
妙音配美人,便能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走。
可程嶼禮此刻卻是如坐針氈。
他屈指彈着青瓷茶盞,目光卻不自覺盯在對街。
軒窗半開,他聽着那吵吵嚷嚷的聲音,心情愈發煩悶。
“換一首!唱《賀新郎》,要最歡快的調兒!”
那兩名貌美的歌姬相視一眼,剛要開口,卻又被打斷。
“行了行了别唱了!唱的還沒本少爺自己唱的好聽!”
兩個姑娘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沖昏了頭,放下手中的琴,面面相觑,羞的趕忙退下。
似乎是還不解氣,程嶼禮猛的灌下一杯酒。
“啪”的一聲,他重重摔下酒杯,鎏金袖口上沾上了些許瓊液也渾然不覺。
他起身下樓,大步流星來到了姜記豆坊門口。
姜拂樂正在門口與那孫屠戶交談着什麼。
見他來,拂樂心中疑惑。
她那日回去思量了好久。
雖說那玉佩是他父親留給她的,母親也告訴她,這玉佩僅他父親才有,絕不可能出現第二枚。
她想起賢妃那日無意間說過的話,覺得此事疑點頗多。
正想着改日還是要平心靜氣地,同程嶼禮好好說說此事,碰巧他就來了。
其實拂樂心中略有愧疚,抛開玉佩的事暫且不談,的确是她先闖進程嶼禮的帳子裡,不能将所有罪責都怪在他一人身上。
拂樂心中情緒紛亂,剛要開口同程嶼禮說些什麼。
話音未出,便被打斷了。
“呦!程家少爺莫不是也來送聘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