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還乃小打小鬧。
此還遠上不了台面。
她是不想承認,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懦夫。
上一秒還想為學子開一片天地。
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明明做着長衫,卻無一點鬥争的勇氣!
那是真會流血的,那是真會死人的。
一切隻為了幾個學子穿上衣裳?為了少那麼一點貪斂?
這……這何至于呢?
那一點東西對大唐不足為道,她卻要拼上整個身家!
有誰記得呢?
這……這死得也太微不足道了。
邁出了這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了,無論輸赢,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巧文笑停在臉上,很複雜,看着曾平,莫名生出些陰晦。
正如此刻,衣肆還遠沒有怎樣,便有人尋了上來。
曾平看着她,拿酒一飲而盡,笑道,“我不想強迫娘子,隻是娘子進了場,自那時起,便隻有兩條路走了。”
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酒杯倒扣,“要麼退了名冊。”
“自此專心做娘子的買賣,再不必理會這些明争暗鬥。”
“哪家興哪家敗都不耽誤娘子生意。”
“要麼,進。”
“如我一般,投靠明王也罷,歸了他人也行。”
“隻是,這決擇必要下的,不是我,便是旁人,終會來的。”
曾平擡眉看着這個年輕人,穩聲。
“你那郎君在商場如狼似虎,你又特善與經營一道,可究竟還是年輕。”
“衣肆做至這般大,名頭這麼響,應是知風吹草動便會引來燎原之火,卻不加察舉。”
“如今進退兩難,又為之奈何?”
巧文方才開口,聲音有些暗啞,“你又知怎會進退兩難?”
自來此世,還真是第一次有人與她說這些。
以批評的态度,不僅是她,連薛枝也不再眼裡。
兩個小年輕,終歸是涉世未深,閱曆甚少,天真了些。
她擡眉,笑笑,問,“如你所說,我便退了去,又如何?”
曾平正半笑不笑看着她,幾瞬息,微微一歎。
巧文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真,下一刻,他開口,“晚了,晚了。”
“巧娘,不若去拿寺院看一番罷。”
心一震,幾乎是瞬間想到什麼似的。
她猛得站起,看向寺院的方向——
樂明!
巧文手抖着,心裡滿是一個念頭,可卻不想相信。
畢竟還隻是猜測,對嗎?
她還未親眼所見。
“巧娘子啊。”曾平歎息一聲,站了起來,與巧文相對,“回不了頭了。”
“曆了此番,你也許體會更深罷。”
他穩立那裡,“恭安坊十字街西南是我的住處,随時恭候。”
他一擺手,笑笑,“隻是時間要快啊,隻月餘了。”
人走,樹靜。
一聲鞭響,院落門關閉,塵土飛揚。
快馬加鞭,連寺院通傳未保,直直來至佛恩堂,徑直推門進去。
一旁沙彌阻攔不及,進内卻見樂明正坐榻上,似是久等多時。
他笑着,很安詳,與平常無異,一瞬間,巧文真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她愣愣走上前,“仆役呢。”
樂明回她,“哪有什麼仆役?女郎卻是糊塗了。”
巧文上前走兩步。
樂明笑道,“女郎啊,你可真是把小僧害慘了。”
“你私自雇取官家罪籍,為你衣肆所用。”
“如今這些人俱已伏罪了,怕還是要發放南漳。”
“連小僧下面的善慧便也捉了去。”
巧文失了魂般那樣站着,怔着眼看他說。
“你那衣肆所利俱從中來,也要罰了去呢。”
“你說那是私奴。”
隻一聲。
樂明歎道,“我也是才知。”
來往沙彌所多,卻是安靜。
“如今,剛來便又要搬出了。”他動動身,從榻上起來,“我此般不過是回去,女郎,你卻自求多福罷。”
“你那郎君怕也是焦頭爛額呢,一東一西,兩京之程,快也要三日。”
“那時,官文早已告示了,唉。”
衣袂相接,又離去,隻餘巧文一人。
良久,院落一人,緩緩擡天,看着。
此般,真跌下去了。
不久,那人恢複了原樣,慢慢走着。
這三日,便隻靠她了。
今夜,先睡一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