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才驚飛鳥,那又來至彩蝶,真不虧煙柳繁華地,連着樹,花,草也長得比洛陽茂盛,春正濃,那蜜蜂飛舞不停,若是無這般雜事,倒在這山間行着,也别有一番野趣。
這馬車行進一道大圍牆外,外面人流一如往常,到了門口才知布坊近日不見客,兩人瞧着守在外面的盡是官役,倒也沒貿然前問,又悄悄離開了。
驢車内,兩人對坐,巧文先開了口,“不知發生了什麼,不過要再找個布坊了。”
薛枝點點頭,兩人均沒把此事放心上,眼光一轉,門外錯過一輛馬車,看冠蓋很是豪奢,交臂錯過,正是李雙良。
往日傲然神情變得此刻沒那麼刺人,雖身出大汗,行止舉動更見冷靜,手上布帛皺巴巴,面前管家也是沉靜,捋捋胡子,良久,才問。
“你真要去蜀地,前幾年才從他們手裡搶得幾家布坊,此次未必沒有他們的文章,當屬鴻門宴。”
“不去如何?”
李雙良冷笑,面色卻更加沉定,“鴻門宴又如何?這商場上的事本是拼殺出來的。”
“這蜀地不來找我,我還要接着會他。”
“别說是幾家布坊,我李雙良自進蜀的那刻沖得就是那蜀錦。”
桌上茶盞起起落落,聞一歎息。
“李叔,這揚州之事就交于你了,短則三月遲則半年。”
“若是不回……”
“你不信我?”
“……信的,隻是還要多做準備。”
到了布坊,李雙良下車,回頭又望了望管家,目中勢在必得,“不必等我,你回家罷。”
說罷,瘦了許多的身子便向前去了。
短短一瞬息,兩車而過,均不知外界風聲,巧文還在暢想那士林如何穿了長衫,如何執酒作詩,她從未見過真正士人風采,期待着,驢車拐進了另一家布坊。
午時,與王五娘幫忙的李佑郎回來,還拉了一車子器具,“均是五娘家不要的,我見了可惜,她便送我了。”
三人有兩人會些針線活,不過此時隻有一人動工,另兩人仍是看着,這長衫比起學子服好理解多了,看着無非是圓領變成交領,加之整體廓形變大了,那袖寬多出一截,看着方方正正,多餘布料垂下,少了些利索,多些書生氣,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現清雅罷。
不過二人誰也未曾上身,隻各自想着,直到那百疊裙做出,李佑郎按住了巧文,疑惑,“不是給男郎穿的麼?”
他疑惑,指着,“怎麼還有裳裙?”
巧文笑而不答,繼續悠哉做着,薛枝被李佑郎拉去,悄悄話,“等會兒你先試。”
他可不要被笑話了。
巧文還是聽到了,哼了一聲,“薛枝才沒你沒見識呢,那南朝不就是上衣下裳嗎,當時可為正統呢!”
李佑郎看向薛枝,後者慢慢點點頭,“正是。”
雖明知如今裙裳有些怪異,可有言在前,那他就不得不附和一番了。
到了褙子時,兩人倒也沒說什麼,中規中矩,這形制一眼可看到底,算是簡潔,他們不曾上身,不知這簡單的外搭穿上會給人增添多少文人氣息。
巧文一邊忙着,這幾日兩人也沒閑,根據她那帽式圖費心編着方巾帽,本想找師傅先定了性,沒想李佑郎竟學過幾招,自告奮勇要去做這東西。
半信半疑巧文将任務交給了他,李佑郎卻真有幾招,也有模有樣複原出來了,一遍遍将半成品拿給巧文看,很沉得住氣,眼睛不似日常那麼雀躍,很認真,即使有期待,也是閃寂着,沉在眼底。
說起來巧文還真沒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拉了薛枝在一旁小聲稀奇,對方搖搖扇子,笑着,回她,“本是這樣。”
等完成時,李佑郎頂個黑色方巾,與巧文放下手裡棋子往屋門看去,店肆前門不開,三人俱是在中間院落忙碌,薛枝一襲青綠交領長衫從房檐下走出,李佑郎慢慢站起,走到他身邊。
近距離審視一番,在對方視線裡,将帽子啪的戴在頭頂,“不錯嘛,薛郎。”
“等等!”巧文也跑了來,手裡是早已準備的幾朵粉花,别在他耳旁,大笑着看着,“這就圓滿了!”
兩人狂笑,薛枝無奈抿眉,沒有理他們,“這件青綠,還有件王五娘送來的那件呢,四郎,你去試試?”
“我不……不。”李佑郎搖搖手,那花在薛枝頭上要掉不掉,真真是個粉面郎君,“
我覺得這件就你穿罷,五娘那批好緞子再給你老師。”
巧文覺得可,她扶着薛枝轉了一圈,底下小裙子顯現不出來,李佑郎幹脆輕輕撩起,打笑,“穿裙子感覺如何?”
“不如何。”
薛枝回道,雖說不是沒穿褲子,可到底不用層層纏裹,底下穿了一雙矮鞋,倒是讓他很喜歡。
薛枝看向巧文,道,“那拜帖早已送去,老師回信,明日本相邀于湖畔畫舫,可最近一連下了幾場雨,那淤泥多,過去多有不便,便仍在他那園子裡設酒,定要你我前去。”
說罷,又看向李佑郎,“老師也識得你,想請你教一教他劍法呢。”
李佑郎笑道,“老師都多大歲數了,可别一不小心動着哪裡了。”
薛枝想了一想,“老師身子骨硬朗,天命之年,正是随心所欲的時候。”
“行,少不得為你們這場宴助助興。”李佑郎一把摟上薛枝,巧文看着院裡雨絲滴落,真稱了這宋衫。
翌日,仍是雨日,那小雨順着衣袖飄入,涼涼快快,馬車行了很久才到,許是通傳過,幾人到了角門有仆役相迎,因雨備了三匹馬,三人上馬,那仆役便也在馬上領去後面廟田。
穿過一層層回廊,巧文還心裡納惑,怪不得騎馬來,原不是在别墅裡置園林,而是在一片天地裡劃分宅子。
不多時,站立在這回廊的末端遙望,巧文才知世家是怎麼個豪法,無數仆役田裡耕作,正值雨停,插秧趕苗,遠處一片小湖,正上亭閣林立,馬識了路,悠悠自行往前。
薛枝顯然見怪不怪了,看着神色似乎多有感念,也是,曾經怕是沒少往老師家裡蹭,李佑郎坐在最後,看着兩旁,時不時青蛙一蹦一蹦,一股風來,帶着花草清香。
幾人一路遙行,看似近在眼旁的路卻遲遲不到,等到了,幾人身上均是微濕。
“郎君娘子,我家夫子便在前路亭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