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楊嘉樹說,抑制着内心瘋狂冒出來的喜悅,“那我先想想吃什麼——”
“叫上趙靖和永平一起。”顧琢成說。
——一點都不誇張,這句話像一盆冷水一樣澆到楊嘉樹的頭上,一下子把他給澆懵了。
“……啊?”
“怎麼了?”
“趙靖?”楊嘉樹難以置信地拖長音調,“永——平?”
“……”顧琢成沉默了幾秒鐘,說,“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楊嘉樹重重翻了個身,生氣地鼓起眼睛:“你什麼時候跟何永平關系這麼好了?”還永平,過幾天是不是就要叫小平、阿平了。
“沒有。”顧琢成解釋,“這不是叫得順嘴麼。”
“我不想跟他一起吃飯。”楊嘉樹悶悶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讨厭他!”
——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了,就像扔掉攥在手裡很久的垃圾似的,楊嘉樹心裡一陣輕松。
“……為什麼?”顧琢成說,“因為他把襪子攢起來洗?”
“當然不是了!”開了一個頭,楊嘉樹吐槽(告狀?)起來就格外順暢,“因為他瞧不起我!他覺得我有錢,臭顯擺,就處處針對我,說我像個女人,就差早上起來描眉畫眼了,還總說我打遊戲菜——明明他自己也玩得不咋地。”
“——他真的這麼說了?”顧琢成說,語氣有點嚴肅。
“對。”楊嘉樹扁扁嘴,平時深藏在心裡的委屈在這個時候潮水一樣湧出來,“還有更過分的,我就不跟你說了。”
“那是他的不對。”顧琢成說,“回頭我找他聊聊。”
“不!”楊嘉樹從床上坐起來,整個人如臨大敵,“千萬不要說,他讨厭我,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也不想跟他關系變好,因為——我也讨厭他!”
“……”顧琢成沉默了。都是一個宿舍的,何必讨厭來讨厭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楊嘉樹是個很敏感的人,經常不知道什麼原因就生氣了,有點難辦。
其實,楊嘉樹說完就有點後悔了,背地裡說人壞話畢竟是小人行徑——他懊惱,小心翼翼地問顧琢成:“那個,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小氣啊。”
“怎麼會?”顧琢成說,“這是你的性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
脾氣可真好。楊嘉樹悶悶地躺回去,想說話,又覺得顧琢成的“大氣”襯得自己愈發小氣,于是他閉緊嘴巴,不打算再說話了。
見他沉默,顧琢成說:“累了?要睡覺嗎。”
睡覺=挂電話。楊嘉樹心裡一緊,連忙說:“我還不困。那個,聊聊你的家庭呗。”
“可以啊。”
“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他……是我們當地教育局的幹部。”顧琢成說,有點猶豫。
“哇。怪不得你那麼優秀,原來是家裡教得好啊!”
“不。”顧琢成搖頭,“他平時根本就不管我,他愛普天之下的學生勝過愛我。”
楊嘉樹愣住了。
顧琢成也沉默。他現在坐在酒店的沙發上,對面就是黃浦江畔的夜景,很繁華。他平時是個内斂的人,不會輕易對人袒露内心的想法,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許是氛圍正好,也許是太久沒有和人交換心事,這麼一沖動——就說了。
楊嘉樹躺在被窩裡,很久沒動,他感覺自己的心也狠狠揪起來,他理解這種不被重視的感覺,甚至感同身受,分外難受。“也許……你爸爸隻是不會表達,男人嘛,都比較内斂。”他輕輕地說,試圖安慰顧琢成。
“可能吧。”顧琢成看着東方明珠塔流轉的七色燈光,無聲地、緩慢地歎了口氣。
“那,你媽媽呢。”楊嘉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顧琢成沒有說話。
楊嘉樹這才覺得懊惱,他恨自己嘴快,就這麼不管不顧問出來了,“對不起,你……狠狠地無視我吧。我有時候就是說話不過腦子。”
“沒關系啊。”顧琢成扯起嘴角,輕輕地笑了笑,“她是在我小學的時候去世的,病毒性心肌炎,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
“見到她最後一面了。讓我好好學習,不要讓爸爸操心。”顧琢成說,“還讓我不要經常想她,如果有了新媽媽,就把她忘了。”
“……”楊嘉樹捂住嘴巴,兩顆大大的眼淚從眼眶裡滑落,心裡難受得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你怎麼不說話?”
“我……”楊嘉樹一開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聲音沙啞,帶着哭腔,“額,對不起……”他感到難為情,幹啊,怎麼聽别人的傷心事聽哭了!
電話那頭的顧琢成很是意外:“你哭了?”
“……”楊嘉樹連忙把手機話筒捂住,從枕頭旁邊的抽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後松開手,“我沒有。”
“……”顧琢成哭笑不得地說,“楊嘉樹,你撒謊太明顯了知不知道。”
“那你幹嘛要拆穿我。”楊嘉樹感到顔面盡失,有心想使氣氛輕松一點,“那你爸爸給你找後媽了嗎。”
“沒有。”
“……哎。”楊嘉樹歎了口氣,“那你爸爸還是愛你的。”
“何以見得?”這一點顧琢成不敢苟同:“也許他隻是工作忙,沒空談戀愛。或者還沒遇到合适的對象而已。”
“不是的。”楊嘉樹說,“男人都一個樣,總得找個人過日子,舊人沒了就找新人。”他感覺一股情緒在胸中翻湧,攪得他胸悶、心疼,忍不住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什麼?”
楊嘉樹說:“其實,我不是我媽親生的……我現在的媽媽,其實是我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