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樹走得很慢,一開始隻是冷,後來一點熱從腳心擴散開來,漸漸蔓延至全身。走到樓梯中間時,有人叫他的名字:“楊嘉樹!”
這聲音很熟悉——
楊嘉樹回過頭,顧琢成正雙手抱胸從下一層樓梯跑上來,他腿長,步子邁得也大,一步跨兩三級台階,楊嘉樹想叫他小心點,但眨眼間顧琢成已經近在咫尺。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楊嘉樹又驚又喜:“你回來了?”
“你幹什麼去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相視一笑後,顧琢成說:“是啊。我一路跑回來的,快吃,還是熱的。”他從自己的羽絨服裡掏出一隻塑料袋,袋子裡有一隻一次性餐盒,他打開,遞給楊嘉樹。
裡面是冒着熱氣的烤串,簽子都被撸掉了,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楊嘉樹接過餐盒,猶豫着說:“回宿舍再吃吧,趙靖和何永平都在,大家一起吃。”
顧琢成看看餐盒,又看看他,說:“你确定?你點的有些沒了,隻剩下這五串,你們仨可能不夠分。”
楊嘉樹果斷說:“那還是我獨吞吧。”
顧琢成領着他躲到樓梯角落,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他:“快吃。”
楊嘉樹夾起一塊花菜塞進嘴裡,嚼了幾下,發現顧琢成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内心慌亂,表面卻故作鎮定:“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還是發型亂了?衣服沒穿好?難道是吃相太難看?糟糕,他不會覺得我粗俗吧。
楊嘉樹心裡惴惴,顧琢成卻隻是問:“好吃嗎?”
楊嘉樹愣了一下,點頭:“好吃。”
顧琢成笑了笑,“那你快吃,馬上要涼了。”他就這麼給楊嘉樹當起了人形餐桌,楊嘉樹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串都比平時美味百倍。他一邊吃,一邊紅着臉想,那些平時在食堂外面碰到的小情侶們也是這樣,男生舉着餐盒喂女生吃東西,女生踮起腳作嬌羞狀——
轟地一聲,楊嘉樹的大腦裡響起一道悶雷,我不會也是這樣吧?嬌羞?這詞跟我——堂堂七尺男兒楊嘉樹搭得上邊嗎?
楊嘉樹咬着一根蒜薹,愣在原地,整個人都不好了。
顧琢成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麼了?吃不下了?”
楊嘉樹直着眼睛,說:“是的,吃不下了。”他想叫顧琢成把餐盒丢掉,毀滅證據,免得被趙靖他們發現。但是顧琢成怕浪費,居然直接奪過他手裡的筷子,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串給吃完了!
楊嘉樹目瞪口呆,臉漲成豬肝色,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顧琢成。
雖然我們是好兄弟,可是——随便吃人口水這件事,是不是太冒昧了啊啊啊!
顧琢成下樓去丢垃圾,回來時楊嘉樹臉還紅着,顧琢成沒在意,隻當是烤串辣椒放多了。确實是有點辣,他這個東北人可以作證。
回到寝室,剛好和串門回來的趙靖迎面撞上,趙靖看着他倆,大着嗓門說:“你倆偷偷親嘴了?怎麼嘴巴這麼紅!”
“!”楊嘉樹像被雷劈了一樣,杵在門口,“你、你瞎說什麼啊!”他的臉光速變紅,跟供台上的關公像沒什麼兩樣。
趙靖“嘶”了一聲,覺得楊嘉樹的反應不太尋常:“真親了啊?”
楊嘉樹做賊心虛,根本不敢去看顧琢成的反應,隻覺得此刻的趙靖特别欠教訓。他想了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着走上前,把趙靖往牆角逼,“是啊,真親了,是我強吻的他!你也想來試試嗎?本大爺這就來滿足你。”
趙靖吓得花容失色:“靠,變态啊!你們倆搞基不要扯上我,啊啊,救命啊,強X啊!”
楊嘉樹個子比趙靖高了那麼一點點,說實話看着趙靖的臉有點反胃。趙靖最近上火,臉上冒了幾顆痘痘,特别大的膿包,面容整潔度、皮膚光滑度跟顧琢成比都差遠了,楊嘉樹強忍住嘔吐的沖動,放開趙靖,說:“算了,本大爺今晚沒興緻,改天再寵幸你吧。”
趙靖玩角色扮演有點上瘾了,自己把羽絨服的拉鍊拉開,給楊嘉樹抛了個媚眼:“别呀,人家剛剛隻是欲擒故縱……”
顧琢成在旁邊看着他倆,笑着說:“你們倆惡不惡心啊。”
本來隻是一句無心之語,楊嘉樹卻聽進去了,“惡心”,他覺得這種行為很惡心嗎?是啊,直男,隻會覺得“搞基”很惡心,很變态。
——我很變态嗎?
可是,我也剛知道自己是個基佬啊。我還沒有了解過基佬這個群體,也不明白自己跟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我對女生還有感覺嗎?還是,隻對顧琢成有那種沖動……楊嘉樹擡起頭,跟顧琢成的目光撞了個正着,他下意識扭過頭,剛好看見自己的行李箱,于是他走過去,有點慌不擇路,差點被椅子絆了一跤——
“小心。”顧琢成略帶擔憂的聲音響起來。
“……沒事了。”楊嘉樹說,蹲下來檢查自己的行李。其實已經檢查過好幾遍了,但是他的心不踏實,所以行為也沒法踏實下來。
“明天幾點的飛機?”顧琢成跟了過來,坐在楊嘉樹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