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幾天,楊嘉樹一家去了澳門旅遊。澳門很小,其實沒什麼好玩的,好玩的無非就是賭場、度假村、免稅店……還有其他的嗎?好像還真沒了。楊嘉樹一家分工明确,老楊輾轉于幾大賭場,章芝儀帶着楊嘉苗在氹仔的免稅店裡買買買,楊嘉樹……楊嘉樹在酒店裡發呆。
他心中苦悶,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天了。
自從那天從北京回來,他就再也沒跟顧琢成聯系過。顧琢成是在他走後兩天回的東北的,趙靖說他本來想留在北京小姨家過年,是他爸打電話強制要求他回去的。
“我回不回去有什麼區别?”趙靖給楊嘉樹學顧琢成跟他爸說話的語氣,帶着濃濃的不耐煩,“反正你也不在家。小姨讓我去,我跟彬彬一起睡……什麼麻煩不麻煩,她是我親小姨,怎麼會嫌我麻煩?好了我知道了,我買明天最早的班機回家。”趙靖學完,八卦地說,“顧琢成跟他爸關系是不是不好啊?兩個人劍拔弩張的,顧琢成打完電話去外面待了好久才回來。”
知道内情的楊嘉樹當然不會亂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打哈哈,跟趙靖說了會兒别的就把電話給挂了。
他想關心下顧琢成,又怕顧琢成這會兒心情不好。再說了……他還沒想好怎麼處理和顧琢成之間的關系呢。
新晉同性戀者楊嘉樹在經過這段時間的驗證後,确認他對女孩子完全沒興趣了。至于怎麼驗證的……也不是不能說,就是找了一些比較黃暴的漫畫、小電影,先是男女、女女、然後是男男,隻有後者才能讓他立起來。而且他看的時候代入的全是顧琢成和自己……這讓他還能怎麼心平氣和地面對顧琢成?
況且成為同性戀也不是什麼小事,他以後怎麼跟老楊還有章芝儀交待?怎麼跟朋友交待?是出櫃還是好好待在櫃子裡?以及……怎麼跟顧琢成相處。
這些事愁得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天窩在酒店房間裡發呆。章芝儀發現兒子狀态不對,問老楊:“楊嘉樹是不是失戀了啊?怎麼天天躲在房間裡種蘑菇。”
老楊這些天赢了不少,大手一揮,表示這都不是事,順手給楊嘉樹轉了兩萬塊錢,讓他好好出去散散心。
章芝儀對楊嘉苗說:“陪陪你大哥去,喊他出來玩,不要總是一天到晚待在房間裡。”
楊嘉苗得令,蹦蹦跳跳地敲開了楊嘉樹的房門。
一開門把他吓了一跳,楊嘉樹整個人萎靡不已,頭發亂糟糟像搭了一半的鳥窩,眼眶烏青眼袋下垂,眼神還陰暗可怕像死了好幾百年的男鬼。楊嘉苗頓時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楊嘉樹的臉色,“哥……哥,要出去玩嗎?我知道一家會所,裡面的公主都可漂亮了……”
話還沒說完,楊嘉樹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什麼會所?什麼公主?你都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楊嘉苗還不知大難臨頭,興緻勃勃地說:“我同學告訴我的啊,說澳門就那一家會所好玩,報他名字還能贈送一整套溫泉大保健……啊!哥你打我幹嘛?!靠,楊嘉樹你是不是瘋了?!”楊嘉苗十三歲,還沒開始竄個子,三兩下就被楊嘉樹揍得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哇,楊嘉樹你個X$^%$……我%#¥……我要告我媽去!嗚嗚嗚好痛……你憑什麼打我!”
楊嘉樹撸起袖子,對着楊嘉苗的屁股又是狠狠一巴掌:“你才十三歲,什麼公主會所大保健!你說,你平時都跟同學在鬼混什麼?你媽平時都不管你?老楊也不管你?”打到一半,楊嘉樹發現楊嘉苗的褲腰帶是某個奢牌經典款,小方扣牛皮金腰帶,保守估計也要一萬塊。楊嘉樹頓時覺得楊嘉苗不可理喻,“這是什麼?你才幾歲就開始學别人買奢侈品了?楊嘉苗你出息了啊!”他下手更狠。
楊嘉苗就跟砧闆上的魚似的,一邊挨打一邊在沙發上瘋狂打挺,“這是我媽給我買的!她說我戴這個好看!嗚嗚楊嘉樹快停下,你是不是嫉妒啊,因為我媽給我買不給你買!啊¥&&%嗚嗚嗚我要跟你斷絕關系,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了嗚哇哇哇……”
楊嘉樹黑着臉,松開楊嘉苗:“誰嫉妒你?你媽完全把你慣壞了,你真的是越長越讨厭了,我也不想當你哥哥了,從現在開始我們斷絕兄弟關系,趕緊滾吧!”
楊嘉苗挨了一頓打,本來就傷心不已,聽見楊嘉樹這麼說,哭得更厲害了,“你以為我稀罕?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讨厭的人!”楊嘉苗口是心非,其實他很喜歡楊嘉樹,但總感覺楊嘉樹不待見自己,動不動就讓他滾、心情不好就揍他,誰家哥哥對弟弟這麼兇啊?他擦了一把眼淚,憤怒漸漸被委屈代替,“虧我好心想帶你出去玩,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怪不得媽說你心理有問題,讓我别跟你一般見識!你真的是有病……”
楊嘉樹頓了頓,平靜地說:“媽說我心理有問題?”
“沒錯!”楊嘉苗提高聲音,幾乎是尖叫一樣地說,“她說你小心眼!愛記仇!冷漠!無情!沒有心!”其實楊嘉苗是添油加醋扭曲事實,故意這麼說的,媽隻是說楊嘉樹心思細膩容易多想而已,叫他平時對哥哥溫柔一點。但是……誰叫楊嘉樹對他這麼過分的,楊嘉苗抹了一把眼淚,哭哭啼啼地說,“你不配做我的哥哥,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弟弟……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從此以後我楊嘉苗就是一個沒有哥哥的人!”
楊嘉樹拉開房門,冷漠地說:“滾。”
楊嘉苗憤怒地奪門而出。
楊嘉樹氣得把沙發上的抱枕都扔到地上,然後自己也坐在地上,發呆。
其實他知道楊嘉苗八成都是在瞎說,這家夥從小就嘴賤,把黑的說成白的。但是……楊嘉樹還是不開心。他有時候覺得章芝儀在區别對待他和楊嘉苗,并不是沒有依據。比如,章芝儀喜歡逛街,但是不喜歡一個人逛,老楊沒空就薅楊嘉苗陪她去,從來不會叫楊嘉樹。她會給楊嘉苗買各種東西,但是隻會給楊嘉樹轉錢……并不是轉錢就不好,但是有時候看見那些冰冷的數字真的挺沒意思的……她還會和楊嘉苗打鬧,把楊嘉苗摟在懷裡罵他“臭小子”、“衰仔”,但是從來沒有對楊嘉樹這麼做過。有時候楊嘉樹不小心看見他們在玩鬧,總會默默走開,當做沒有看見,其實轉身就會覺得委屈、羨慕,甚至嫉妒,覺得自己特别像是一個外人。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這麼小心眼,但是——親生的和非親生的,果然還是有所區别。
楊嘉樹心裡煩悶,換了身衣服打算出去散心,沒想到在酒店大堂看到楊嘉苗……還有章芝儀。楊嘉樹猶豫了一下,打算過去找他們。
離近了一點,才發現楊嘉苗好像還在鬧脾氣,坐在大堂沙發上邊哭邊吃東西。楊嘉樹有點鄙視楊嘉苗,都多大了還整天哭個沒完,況且他剛剛打他也不是沒有理由,年紀輕輕就在外面鬼混,還有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讓章芝儀平時好好管教管教他……
就在這時,章芝儀輕輕偏過頭,楊嘉樹看見她臉上滿是心疼,抱着楊嘉苗的腦袋柔聲細語地哄着他。楊嘉樹的腳步一下子頓住,瞬間覺得自己沒有過去的理由了。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章芝儀往這邊瞥了一眼,楊嘉樹肯定她百分百看見自己了,隻是那眼神不僅沒有欣喜,反而充斥着不滿、厭煩、還有冷漠……
楊嘉樹頓了頓,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章芝儀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明明剛剛還看見大兒子了,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楊嘉苗還在哭,哭得她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能不能别哭了?多大人了,哭能解決問題嗎?”
楊嘉苗吸吸鼻子,眼淚汪汪地說:“媽你不知道剛剛楊嘉樹是怎麼揍我的,憑什麼就因為他比我大,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打我了?我又沒惹他,真是太過分了!”
“别楊嘉樹楊嘉樹的叫,叫哥哥。哥哥不會沒事打你,肯定是你幹了什麼壞事,說吧,都幹了些什麼?主動交代,别等着我去問哥哥。”
楊嘉苗心虛地轉開眼睛,“我隻是去叫他出去玩而已,他心情不好,就打我一頓出氣……屁股好疼,媽我們去吃飯吧。”
章芝儀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沒幹壞事?”
“沒有沒有。”楊嘉苗站起來,推着她往大門的方向走,“快去吃飯吧,吃完我陪你去逛街!”
“叫上哥哥一起。”章芝儀說,面露擔憂,“老悶在房間裡會悶壞的,叫他出來走走,晚上一起去逛街。”
“不要。”楊嘉苗說,“哥哥說他不想被别人打擾,叫我們自己玩就好。”
“……真的?”章芝儀說,有點不太信任楊嘉苗。
“真的。”楊嘉苗信誓旦旦地點頭,“哎呀哥哥都這麼大人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的,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了。”
“好吧。”章芝儀說,也有點無可奈何,“那我們自己去吃吧,叫爸爸一起。”
楊嘉樹在酒店窩了三天,總算是有點想開了,這其中很大的功勞都是張思琪的……就是那個想跟他玩第四愛的女生。楊嘉樹跟家裡人的關系一般,也沒什麼特别要好的朋友,能分享這種隐私話題的找來找去,好像就剩下一個張思琪了。
楊嘉樹跟張思琪出櫃,張思琪居然一點都不驚訝:“你終于發現了啊。”
楊嘉樹很奇怪:“什麼叫終于發現?”
張思琪說:“以前你就總跟班裡長得帥的男生一起玩啊。他們逗你,你還在那裡笑得花枝亂顫。女生去找你,你就愛答不理的。”
楊嘉樹大喊冤枉:“我什麼時候總跟男生一起玩了?我跟你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張思琪:“那是因為我在追你,死纏爛打……可惜媚眼抛給瞎子看。”
楊嘉樹汗了一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彎了,怎麼辦?”
張思琪說:“還能怎麼辦,不要出去亂玩就好。gay圈很亂的,你要潔身自好,不要被那些人傳染了。”
楊嘉樹:“這個我當然知道。”他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自己有那方面傾向的?知道的時候不會覺得很奇怪、很慌張嗎。”
張思琪:“額。你真的想知道嗎?”
楊嘉樹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