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禹勝離開去拍攝的那天,是周三,早上六點半,他敲了謝安琪的門。她剛醒,頭發半濕,穿着家居襯衫,腳底踩着拖鞋走去開門。
“我出發了。”他說,謝安琪點頭,看了他一眼:“廣告拍幾天?”
“三天,晚上住那邊。”
“記得吃飯。”
“你也是。”
他像還有話要說,但隻是把手從背後伸出來,遞給她一封牛皮紙信封。
“有人會來寄東西給我。”他說,“這個幫我收着。”她接過,沒多問。信封不重,寫着他的舊住址,寄件人欄是“金修赫”。
“謝謝。”他輕聲說。
她點了點頭:“路上順利。”
他“嗯”了一聲,走了。
她站在門口看着他的背影從樓道盡頭消失,腳步聲在牆面上回響,像被時間拉長了半拍。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們好像第一次把各自的生活拉開成了兩條清晰的線。
這三天,屋塔房格外安靜。
沒有天台上的琴聲,也沒有他上下樓的腳步。她早上出門,晚上回來,常常在廚房倒水時才發現樓下那個熟悉的水杯沒換位置。
她原本打算利用這段時間集中剪輯項目材料,但心思怎麼都聚不起來。第二天下午,郵差來了。
那天風大,信件帶着一點紙角卷起的聲音。她簽收了那封信,是她從鄭禹勝手上接過的那一份回信。寄信人寫着“金修赫”,字迹穩,結構密實。
她本不打算拆,可就在放進抽屜時,封口松了一點,信紙滑了出來。她猶豫了三秒,最終拿起那張紙。信紙隻有一頁,字寫得清清楚楚,沒有多餘情緒。
禹勝,我聽說你最近開始拍廣告。說實話,不太意外,你從以前就很知道鏡頭喜歡什麼角度。我還記得你高二那年說:“如果我不能演别人,那我至少要演出我自己。”你其實不該那麼早放棄拍電影這件事。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聽說那邊劇組有動靜,如果你真進去了,就别再隻是停留在“别人希望你出現的樣子”上。去找屬于你的影像感。
她看完這段話的時候,心口像被輕輕按了一下。
這封信并沒有她想象中的私密情緒,沒有親密問候,沒有“朋友間的日常”,隻有一種“你一直不甘于隻是現在”的坦白。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鄭禹勝會在模特拍攝中被導演注意。不是因為他長得适合電影,而是因為他骨子裡其實一直在為此等機會。
謝安琪坐在窗邊,窗外是雜亂的電線和濕透的瓦片。遠處的風吹起天台的塑料布,她看着那片翻飛,忽然想問自己,是不是太習慣他是“還沒發生的人”了?
……
第三天傍晚他回來了。
她聽見樓道響動,先是鑰匙轉動的聲音,然後是一聲短促的咳。謝安琪沒立刻開門,隻在廚房裡泡茶,耳朵卻跟着他的腳步動了一圈。
鄭禹勝沒有來敲她的門。她想了想,把茶放在窗邊保溫壺裡,打算等他開口。但直到天黑,他也沒出現。她原本以為他會帶回一個“拍攝順利”的好消息,也許還會有一些輕松的話題。
可窗外隻剩下房頂的水聲和樓道的風響。她忽然有點不安。也許他們之間不隻是拉開了三天的時間。而是已經開始走到彼此的“看不見的偏差”裡了。
晚上八點,他終于來了。
鄭禹勝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地闆上研究最近整理的資料,門一開,他站在外面沒進來。
“我回來了。”他說。
謝安琪點頭:“拍得怎樣?”
“比我想象得輕松。”
“你适應了?”
“還行。”鄭禹勝看着她,“你那邊有收到信嗎?”
她點頭,從桌邊拿起信紙遞給他。他接過時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問她有沒有拆。謝安琪沒解釋,他也沒追問。隻是把信紙折好,塞進夾克内袋。
“你朋友寫得很好。”她忽然說。
“他一直寫得比說得好。”
“他提到電影。”
鄭禹勝嗯了一聲。
“你要拍嗎?”她問。
他擡眼,眼裡有點光,又有點猶豫:“我不知道。”
謝安琪盯着他看了一會。
“你不能隻想着留下來被誰看見。”她語氣平靜,“電影不是唯一的路。”
他一頓。
謝安琪接着說:“廣告也好,模特也好,初期事業都要守得住。不是光拍一場就能活。”
鄭禹勝忽然笑了,不是高興那種,而是很輕的諷意:“你說得真專業。”
她愣了一下。
“你這麼懂,是誰教你的?”
這句話落下時,氣氛驟然變冷,她想說“沒有人”,但聲音被堵住了,他盯着她,眼神不銳,卻像透進來一把薄刀。那一瞬間,他們都意識到原本平行但溫柔的線,出現了岔口,或者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理由罷了。
“你這麼懂,是誰教你的?”
這句話在屋子裡落地,像是一塊擲在水面上的鐵塊,沒有激起水花,卻沉得很快,謝安琪沒有馬上答,鄭禹勝站在門邊,目光沒有移開,像在等她拆開那句“不屬于現在的熟練”。
“沒人教。”她輕聲說,“我在之前的工作裡接觸過這類項目。”
“你之前不是一直做紀錄片的嗎?”
“我也做過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