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手拆開包裝,發現裡面是一件龍泉青瓷。
樣式眼熟到不能再眼熟——
細口胖身,釉色勻稱,底部微微磨損,都不用再細看她就知道,這是曾在2018年秋拍上拍出4285萬港币高價的南宋龍泉粉青釉紙槌瓶真品。
低調,内斂,不如真金白銀奪目,卻遠比那些貴重保值的多。
她雖然愛不釋手,但也是真的不敢亂收。
“你,”她張了張唇,感覺唇瓣有些幹澀,“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這個東西我不能收。”
“為什麼?”
“太貴重了,不合适。”
“就當我補償搶你的那個——”
“——這不是補償不補償的問題,”她放下手裡的瓷瓶,嗓音逐漸染上嚴肅,“宋栖寒,作為一個喜歡文物的人來說,我是會因為沒有拍到我喜歡的藏品而傷心、失落、不甘、憤怒的,這很正常。但是同時作為一個從業者來說,我心裡清楚我必須去遵守“價高者得,買定離手”這個規矩的,就你之前說過的,我拍不到是因為我能力不夠,預算不夠,這跟你沒關系。”
“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所以你不用因為我們兩個的關系就做出這種讓步和補償,這隻會讓我心裡更難受。”
桌上的蠟燭因着她的言語而搖搖欲墜出易碎的痕迹,火光明滅間,烽煙四起。
“郁煙,”他正視她,想要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無論是什麼意思,我都不能收。但是,我可以把它擺在你家裡,天天欣賞,這樣沒問題。”
“好,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冒犯你的話,我沒意見。”
“那就這麼定。”
“你...沒生氣吧?”
“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她無奈的哼笑,又把瓷瓶拿到手裡反反複複的欣賞,随口道:“之後也一樣,如果我們再往一個拍賣場上坐,我會因為你拍到了我喜歡的藏品說讨厭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因為這句話就對我放水,那我才會真的生氣,也會直接選擇跟你斷關系。”
“我不需要一個男人打着維系感情的名頭、卻在事業上真正看不起我的來憐憫我,來羞辱我的自尊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能明白。”
“同理,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宋栖寒,我們私下談情場上旗鼓,誰有本事誰摘冠冕,沒問題吧?”
“沒問題。”
搖擺不停的燭光恢複平穩的趨勢,凝固的燭體被高溫燃燒成滾燙的油液,卻又一點點的重新凝固,薯餅覺得映在牆面的影子好玩,跳起來去撲着玩。
郁煙妥善的收好那尊青瓷,重新提筷。
“就喜歡跟你這種聰明人說話。”她一改先前的暗潮湧動,率先令氣氛緩和下來,“不過,聖誕節還沒過完,你還有時間補我個其他禮物。”
“比如平安果什麼的。”
“你喜歡吃蘋果?”
“不喜歡,但這不是聖誕節的慣例嗎?”
“我沒買蘋果,”他起身,走去冰箱前,從上層掏出一個聖誕樹形狀的草莓蛋糕,過來放在桌面上,“用這個補可以嗎?”
“不行的話,我等等出去買。”
這下。
就算她剛剛真的生氣,火氣也得全消。
她托腮從聖誕樹蛋糕頂上捏下那顆完整又飽滿的草莓,喂進口中,口腔爆開奶油香甜的汁水時,她聲音清甜道:“可以,我很喜歡。”
宋栖寒挺直的脊梁微微放松。
他坐回她對面,給她夾了塊避風塘炒蟹,示意她多吃點。
她吃的很歡,幾乎一個人包攬了大半盤。
......
酒過飯飽之後,郁煙癱在沙發上撸薯餅。
宋栖寒獨自去洗好碗,摘掉圍裙過來,順手遞給她一個盒子。
“這又是什麼?”她懶懶的接過,掃了眼封面,是一個青花瓷的樂高積木,不禁來了興趣,“喲呵,怎麼想起來買這種東西了?”
“總說無聊,給你找點事幹。”
“我是想幫你分擔家務才那麼說,笨蛋。”
“嗯,但我不能真聽。”
郁煙不知道他這都是跟誰學的,一套一套的,但也沒有反駁他的正确言論,将樂高盒子劃開,散了一地零件。
着手去看說明書。
宋栖寒見她的興趣被轉移,本打算進小房間裡給小貓們收拾一下。
卻被她叫住:
“宋栖寒,”她招手喊他,“你别忙了,過來陪我一起拼會兒吧。”
聽她這麼說,他也沒再不識趣的收拾。
找了個地方坐下。
近四萬顆的零件鋪展在面前,光是跟說明書比對都得比好一會兒,郁煙好不容易才琢磨出那一袋零件是拼哪個部分的,一轉眼,宋栖寒早就拆開一袋零件開始拼底座了。
郁煙:?
這貨腦袋這麼聰明?
她捏着手裡的說明書,朝它那邊側傾去身體看他手下如有神助的動作,納悶道:“你都沒看說明書,怎麼知道這袋是底座的啊?”
“封面上底座是全藍色,”他指了指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紙盒,耐心解釋:“這裡一共隻有兩袋是全藍色的,不是瓶口就是瓶底,但瓶口看起來要比瓶底寬,所以零件較少的這袋就是瓶底。”
郁煙聽的一愣一愣的。
心底暗忖之前真是低看他了,光是以為他的性格跟機器人一樣木木的,呆呆的,沒有什麼感情起伏,沒想到他的腦袋也跟機器人一樣,就算連續48小時沒閉眼休息都足夠靈光,根本不用上“潤滑油”。
這一刻。
他在她心裡,已經遠比樂高更吸引人了。
她放下手裡的說明書,雙手撐着地毯往他那邊挪了挪,她單手撐頭凝視他,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類似于機器人的特質後,沒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臉。
宋栖寒被她搞得有些吃不消。
他擡手覆上她作亂的手,圈進掌心裡,“怎麼了?”
“不怎麼,”她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與機器人完全不同的炙熱溫度,笑侃道:“就是想确定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人。”
“怎麼能跟機器人一模一樣呢?”
“......”
“其實你就是機器人是吧?不過是用了人的身體,但是出生的時候被人在大腦裡植入了指令芯片,就是為了測試一下這種存在方式能不能行的通。”
“......”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是不是要每天充電或者更換電池才能維持正常行動啊?你充電口在哪兒啊,給我看看呗。”
眼見她越想越遠,越說越離譜,宋栖寒放下手裡的零件,一把将她攬進懷裡。
“嗯,你猜對了,我就是要天天充電,”他埋在她頸窩處,嗅着她身上仍然沒有完全散幹淨的雪松味道,悶悶的耍無賴道:“想知道充電口在哪兒啊?”
郁煙頻頻點頭。
眼眶裡閃爍着即将“窺探到大秘密”的亮光。
他微微松開她,半哄半騙道:“那你偏過頭來,我給你看。”
她的理智完全消失。
腦子跟随他的言語對身體下達指令,将頭扭到他那邊兒。在她偏過臉的同時,宋栖寒向前傾脖頸,吻上了她潋滟的唇。
他說:
“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