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冷靜,暗潮湧動,卻難看的不行。
郁煙沒心思去管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冷冽的聲音不大,揚在空氣中,卻比路邊吹來的風更刺骨。
“回來,”她說:“别讓我說第三遍。”
衛知衍見狀,趕緊放下手裡的龍蝦去攬他肩膀,半帶半拖的把他領回來,好言相勸着,“郁煙妹妹這也是在替你着想。沒聽老闆說嗎,裡頭一群人,喝的五迷八瞪的,這種人最惹不得了,誰知道還有沒有理智,打人知不知道輕重的,萬一你進去再出點什麼事情,不值當的。你說是不是?”
陳競航握緊的拳頭沒松,一條條青筋順着指甲後緣彙聚到一起,又分散開,一直盤繞虬結到小臂,能看的出來是氣到不行了。
他眼眶泛紅,聲音在抖,“他出軌,還罵郁小煙,我不揍他咽不下這口氣。”
“我們可以用别的方法出氣。你就這麼貿然沖進去,單槍匹馬的,又沒有家夥什,别說替她出氣了,能不能保全你自己都不一定,何必呢?”
“......”
“郁小煙還兇我。”
“你快别得了便宜還賣乖了,”衛知衍回手往他胸口來了一拳,試圖讓他清醒過來,“郁煙肯兇你證明她在乎你,把你當自己人看,如果今天換成我要去打架,你看她還管不管。”
“我就是死在裡面,估計她也隻會關心老闆送她的黑虎蝦好不好吃。”
陳競航聽到這話,拳頭慢慢松開。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回椅子上,還是感覺有點委屈。郁煙朝衛知衍道謝,感謝他幫忙把他拎回來,随後,轉頭睨向陳競航。
“陳競航。”
他提不起半分精神的應:“怎麼了?”
“他的命賤,你的命也賤嗎?”
“?”
“我知道你是好心為我出頭,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辦,幹爹幹媽怎麼辦?”
“可是......”
陳競航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強硬打斷。她伸手擰上他耳朵,将他大半個身體都拽過來,咬牙切齒道:“我不跟他計較,是因為他這人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更别說他怎麼說我,愛怎麼說怎麼說,反正我的生活也不會因為他罵我幾句難聽話就變得難過。”
“但是你不一樣。”
“你要是出事,我的生活就會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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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駕把她倆放到觀海聽瀾門口,就馬不停蹄的又去送陳競航回家。
小區裡面的路燈一盞盞的矗立在原地,歐式雙頭設計,燈光昏昏黃黃的,卻足夠照亮腳下的每一條分叉路。
郁煙跟盧以姗散着步往家裡走,兩人纖瘦的影子從後繞到前,糾纏到一起,再分開,又繼續消失,周而複始,直到不知道第幾次分開後,盧以姗盯着腳下的柏油路開口。
“郁煙,”她輕聲喚她:“我有時候覺得我挺無藥可救的。”
郁煙将風吹散的發絲一一攏回來,别到耳後,“怎麼這麼說?”
“剛剛陳競航那麼沖動,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他好帥,好爺們兒啊。”
“帥有什麼用?連命都不要了。”
“可是他……”
“你知道嗎?他這人從小就不會罵人,不會打架,隻會玩,”郁煙望着天邊殘缺一半的月亮,破天荒的起了傾訴欲,“小時候,我們小區裡都是年齡地位差不多的孩子,也不存在誰拉幫結派欺負誰一說,大家就都一起和和氣氣的玩,也沒紅過臉。陳競航單純,他不知道這是大人們在權衡利弊,教導孩子們從小就要跟身邊人打好關系,以便長大之後的人情往來,他就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人全都是跟那些孩子們一樣,本性就是好的。”
“直到現在,他可能都還是這麼認為的。因為無論是他家裡,還是我家裡,都很愛他,他從小到大接觸的人,就算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也會因為他家有錢,有地位,而去捧着他,對他好,所以就造就了他現在這種表面看起來精明但其實内心還是很天真的性格。”
“就像我跟我前對象在一起的時候,我能看出來他就是圖我的錢才跟我在一起,但陳競航他看不出來,他以為我前對象跟我在一起就是單純因為喜歡我;就像剛才,他不會去想那群人有多麼霍的出命,打架就是不顧一切的把人往死裡打,他隻會覺得,不過就是幾拳頭的事情,頂多挂彩疼幾天就過去了。”
“但是,我和衛知衍都清楚,一旦讓他進去,肯定是兇多吉少,少說都要丢半條命。”
“所以才會那麼“不知好歹”的攔着他。”
初冬的風熙熙攘攘的吹動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出沒有規則可言的旋律,盧以姗靜靜聆聽着她的傾訴,擡腳踩上自己的影子。
她裹緊身上的外套,哈出口白霧,“不是不知好歹,你們是為了他好,其實這麼聽下來,我才是那個“不知好賴”的人。”
郁煙搖頭,還有點沒緩過來,“不是,你隻是不夠了解他。不過這也正常,給誰打眼看不覺得他是個從小混到大的混賬玩意兒?又怎麼會知道他其實單純的跟個小孩子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還别說,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說這些,估計我再過幾個月都不知道他竟然是這樣的。”
“很幼稚是吧?”
“不,是很幸福。”盧以姗扭頭看她,眼睛裡閃爍着羨慕,“幼稚,單純,不知道天高地厚,這些詞彙都隻會出現在被好好愛着、被周全保護着的孩子身上,證明他們過的很好,很幸福,而不是懂事,聽話,知書達理。如果可以的話,我甯願有人罵我天真叛逆,總好過誇我乖巧溫順。”
“讓我感覺我像是被圈養在動物園裡等待别人來觀賞挑選的動物一樣,每天都要壓抑本性、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别人,很可笑,也很悲哀。”
“那不如試着反抗一下?我認識一個人,他也跟你一樣,但他選擇了反抗,好像現在過的還可以。”
“就你送絲巾的那個人嗎?”
“嗯。”
“真想認識一下。”
一過轉角,郁煙注意到不遠處路燈下有個人影,似是剛出來扔完垃圾,他沒發現她們,形單影隻的往别墅裡走。
她笑笑,對盧以姗道:
“會有機會讓你們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