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側翼。
内部溫暖如春,衣着精美的貴族正在高談闊論、推杯換盞,時不時将目光投向門口,期待塔拉莎小姐再一次的奪目出場。
可随着時間不斷流逝,夜色漸深,等待中的貴族有些不耐煩了,其中有人甚至在偷偷掩面打哈欠,被一直在旁觀察的查爾斯總管狠狠記了一筆。
杯子裡的酒空了又空,貴族的目光望了又望,查爾斯這才有些焦急。
布萊克公爵雖然傲慢得不可一世,瞧不起今天到場的所有人,但最基本的禮數他一分都不會少,畢竟布萊克認為爵位人人都可以擁有,但禮儀不是人人都能學會且一以貫之地堅持下去,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中翹楚,從未在此方面欠缺過。
在此之前,他喝醉了都能保持紳士态度,更何況今天公爵根本沒喝多少,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将賓客撂在宴會廳太久。
查爾斯越想越不對勁,低頭吩咐身旁侍從幾句,轉身出門去尋公爵和小姐。
出門剛好碰上匆匆趕回的黛西,面上有些蒼白,衣服上的折痕有些清晰,像是一件很久之前熨過的、在衣櫃放了很久的舊衣服。
其實不是很明顯,但查爾斯不肯放過她一絲一毫的錯處。
查爾斯不悅地看她一眼,想指責她身為總管卻連衣服褶皺都控制不了。
他本來就看不慣黛西,本來他才是夏克萊特莊園說一不二的總管大人,最得公爵器重,但公爵夫人的病逝,布萊克公爵出于愧疚想要補償夫人帶過來的人,不僅将夫人帶過來的侍從的工資上漲一倍,還進一步提高黛西的職責,将查爾斯的一部分職責過到黛西手裡,隻是公爵考慮到所有人,卻唯獨忘記了他的女兒。
剛開始他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認知裡,黛西一個隻接觸内宅的女侍根本處理不了莊園事物,那些趨利避害的老油條會把她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就在他想好了後續如何補救和邀功時,之後的一切都讓他大跌眼鏡,這與他想象的樣子大相徑庭,莊園井井有條,收成比往年更好,短短幾個月就讓莊園更甚從前,布萊克公爵因此更加信任黛西。
查爾斯和黛西的梁子就此結下。
總管先生擡高下巴,趾高氣揚又一刻不停地疾步向門外走去,将他原本奉為上賓的紳士風度忘在腦後。
在與黛西擦肩而過的一刹那。
黛西像是沒有看見他的無禮,她微微屈膝,右腳往後邁出一小步,行了一個标準的屈膝禮。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又極其優雅,和查爾斯的目中無人形成鮮明對比。
而後,她又像是洞悉查爾斯所圖:“公爵大人和小姐現在在書房。”
雖然這個地方很偏僻,幾乎沒人往這邊瞧一眼,查爾斯依舊覺得羞恥,被自己不屑于行禮、認為舉止不堪的人用最标準的禮儀對待,還是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
查爾斯快要氣瘋了,他覺得黛西是在挑釁他。
他心中冷笑,呵,惺惺作态。
查爾斯面上依舊維持微笑,在堪堪走過的時候,定住回禮,然後轉頭就走。
黛西緩緩起身,回望查爾斯總管帶着怒氣消失的背影,眼神淡漠。
後又低着頭走向宴廳,剛低下頭,一抹冷笑登時在嘴角浮出。
呵,一群蠢貨。
蠢貨一号正在爬着樓梯,身子闆正,像是想要扳回一局。
蠢貨二号直立立地釘在書房門口,餘光時不時瞟向大門和門鈴,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打擾。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提醒主人,就剛好撞上蠢貨一号。
“總管先生!”侍從又一次立正。
蠢······總管先生揮揮手,偏頭問:“公爵大人和小姐還在裡面嗎?”
“是的,方才黛西夫人和小姐過來,小姐将醒酒湯送進去到現在還沒出來,黛西夫人吩咐我在門口候着,叮囑我過一個小時一定要提醒公爵大人和小姐。”
查爾斯一聽到那個名字就有些不耐煩,但面上依舊平和:“然後呢?”
侍從懵了一下:“然後,然後黛西夫人就下去了,我就一直在門口候着······沒了。”
“過了這麼久,宴會廳都是一群貴客,怎麼能讓他們久等。主人休息時忘了時間,你這個做侍從的怎麼能忘了提醒,過了這麼久都想不起來去叫主人,前些年我教你的規矩都忘到哪裡去了?黛西那個女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一個小時,這種鬼話你也信?到時候公爵大人怪罪下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查爾斯總管帶着憤怒地輕聲說道。
雖然說得小聲,聽着的人卻如遭雷擊,他小腿細細打着顫,滿臉驚慌無措地望着查爾斯。
“總,總管大人,那,那該怎麼辦啊?”
“趁着時間還不晚,越早叫醒公爵大人越好,大人念在你有功,自然不會太過責罰你。”
“謝謝,謝謝您查爾斯先生。”侍從看起來激動得無以複加,像是要跪地感謝他,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侍從半身不遂地從原地挪到門鈴前,伸手搖響那串鈴蘭花。
查爾斯站在侍從身後,目光冷漠地看向這個年輕的侍從,像是在打量一個即将死去的人。一個他連名字都不記得的二等侍從,晾着樓下尊貴的客人将近一個小時,在此期間一次都沒有提醒主人,并且現在要去拉響他這個等級碰不得的搖鈴去驚動正在休息的主人······不僅如此,越過他聽從女總管的指揮,太不懂規矩了。
受人尊敬的總管先生羅列罪狀的同時,将自己的過錯抛地一幹二淨,他身為莊園總管,總有顧不到的事情,宴會事務繁雜,他一時忘了時間也是情有可原,而面前這個小侍從就是絕佳的替罪羊。
查爾斯冷眼看着替罪羊發顫的肩膀,想到:“讓他去敲門提醒,最合适不過了。”
小小的二等侍從不知道身上為什麼多了這些罪名,他聽命行事到書房候着,聽從總管夫人過一個小時去提醒主人,自以為得到了在主人面前露臉的機會,寄希望能就此升階,成為他夢寐以求的一等男仆,卻沒想到,他的未來早已被别人規劃好。
現在他一心想着能趕緊彌補過錯,求公爵大人寬恕。
兩人各懷心思地守在門口。
清脆的鈴铛聲回蕩在空蕩蕩的二樓,二人垂眸等了許久,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侍從吓軟了腿,手發着抖又去撥弄門鈴。
不知是不是害怕的緣故,這次的聲音很大,鈴蘭劇烈搖晃。
可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查爾斯第一時間感受到不對勁,一把将礙事的侍從推開,叫了兩聲:“布萊克大人,公爵大人?”
毫無動靜。
“你确定公爵大人和小姐沒有出來過,一直待在房間裡?”查爾斯猛然轉頭,目光像釘子一樣将侍從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