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莎在一片喧嚣中悠悠轉醒,一睜眼就看到單膝跪在身側的白發醫生,查爾斯和黛西正掩面啜泣,原本待在宴廳的客人也跑了上來,浩浩蕩蕩地進來,将寬敞的書房擠得水洩不通。
布萊克公爵的遺體上蓋了一層白布,不知道侍從是被吓傻了還是太粗心,手上沾着血就往上面按,留下一個個鮮明刺眼的紅手印。
一向忠心的查爾斯跪在一旁小聲啜泣。
被邀請來參加晚宴的貴族擠成一團,緊盯着蓋着白布的屍體,又時不時将熱切的目光投向塔拉莎,好像她是塊熱氣騰騰的香饽饽。
失去唯一倚仗的孤女,哪怕身份再尊貴,此時也隻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處在視線中心的塔拉莎一睜眼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被黛西扶起來坐在沙發上。
一群貴族緊跟着湊上前去獻殷勤:
“塔拉莎小姐,您覺得怎麼樣?”
“塔拉莎小姐,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塔拉莎小姐······”
塔拉莎看起來被吓壞了,目光亂轉,從身旁的黛西轉向面前熱切的貴族,再到垂淚的查爾斯,最後掃向那張帶着紅手印的白布,像是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樣,愣愣地舉起手,喉嚨裡發出一聲遲來的短促尖叫。
“啊——”
眼淚如滾珠一般順着蒼白的臉簌簌往下掉,鼻尖通紅,像是被面前景象吓得不輕。
達利安侯爵看她哭得泣不成聲,忙上前幾步安慰道:“塔拉莎小姐,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意想不到,公爵大人的死因着實蹊跷,審判員和法官也在趕來的路上,相信馬上就會給您一個交代,将兇手抓獲。在此之前,煩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塔拉莎像是聽進去了,眼淚稍稍止住。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黛西見狀,蹲下身,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塊方帕遞上前。
隔着淚水氤氲的眼簾,塔拉莎潮濕的眼睛注視着黛西,接過她遞來的手帕點了點眼角,像是支撐不住一樣順勢倒進總管夫人瞬間僵硬的懷裡。
蒼白的臉靠着灰色制服的衣領,在黛西看不到的背後,那雙綠色的眼珠轉了轉,飛快掃視黛西全身。
目光在觸及衣服後背上顔色略深的折痕時停頓。
黛西一向将萬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對自己更是一絲不苟,平時更是恨不得将每一處褶皺都縫在它該有的位置上。
而且,她清晰得記得,剛剛黛西穿得可不是這件。
塔拉莎側過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黛西僵直的脖頸,整張臉都埋進她的頸窩,借着這份完美遮擋,眼眶裡盈滿的淚水宣洩而出,笑意爬上她嘴角。
換了衣服麼?黛西在重要場合從不會去更換衣物,除非原先穿着的衣服不能再見客。
未擦幹的淚痕和剛流出的眼淚浸濕了薄薄的衣料,水汽鑽進衣服間的空隙附在黛西的鎖骨上,她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垂頭看着伏在自己懷裡不停抽噎的小姐,心裡有一瞬間的動容,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頭發。
手卻落了個空。
塔拉莎像是感覺到她的不自在和自己的失态,如同一隻受驚的小羊羔一般,慌忙地從她的懷裡退出來,臉上還帶着淚珠,好不可憐,用帶着歉意的無辜眼神看着黛西,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全身。
她想:是手臂嗎?
她拿着手帕将臉擦幹淨,自然的伸出手扶着黛西的手臂讓自己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概是腿腳有些麻,站起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黛西的裙擺突然顫了一下,差點沒能及時扶住塔拉莎。
白發醫生見狀,忙從地上站起來。
“小心!”達利安從一衆貴族中擠到跟前,想要親自去扶她,“我來扶您吧。”
說罷,他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塔拉莎擡頭瞧他一眼,輕輕搖了下頭。
“不必了,達利安先生,多謝您的好意。”
說完,塔拉莎轉頭看向黛西:“黛西夫人,我能靠着你嗎?”
黛西瞟了一眼失落的達利安,又看向塔拉莎,突然怔愣在原地,眼底的依賴和面上的蒼白與她母親去世時簡直是如出一轍,讓她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
“當然。”黛西說着,走進幾步,扶起她的手。
塔拉莎側頭一笑,臉上的蒼白卻更加嚴重,像是站不住一樣,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整個人都靠在黛西身上。
黛西身材嬌小,此時被塔拉莎靠着,就像她懷裡的一根拐杖。
塔拉莎借着身高優勢,隻需要低頭就能看清黛西所有的動作。
白發老醫生見狀總是欲言又止:“小姐,您現在需要休息,不要強撐。”
“讓我站一會兒吧,一直坐着也不會馬上康複。”她聲音溫柔地拒絕道。
達利安想說什麼也被她一個眼神堵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