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莎半張着唇,似是有些驚訝,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
她探出頭想看一下接下來的進展,眼前被一隻黑手套占據所有視線。
背後傳來幽幽的聲音:“這麼舍不得嗎?”
他站在她身後,伸手擋住她的視線,那是一個稱得上是環抱的動作。
塔拉莎低下頭,背對着他,在他看不見的陰影裡,唇線往上翹又瞬間拉直,在逼仄的空間裡轉過身來,兩人身上的衣料緩慢地摩擦,手臂碰到一起。
她仰頭直視他的眼睛,眼裡燦若星辰,還有淚水殘餘的眼睛如同被雨水氤氲過的森林,讓人無法琢磨。
梅裡特眼睛微眯,來不及思考其中的深意,思緒全被手肘突如其來的溫熱打斷。
他下意識一低頭,落在手肘處,那裡沒有任何異樣。
除了,剛剛被她的手臂擦過,溫度穿過兩人布料中的孔隙浸透他的皮膚。
正常的體溫在此時變得滾燙。
再往下,她的裙擺緊貼着他的褲子,細小的動作被寬大的裙子無限放大,絲絲縷縷地纏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
他的身體猛然一僵,抽回還停滞在空中的手臂。
像是才意識到剛才的姿态有多暧昧,他飛快後退幾步,停在門口,如臨大敵地看着塔拉莎。
塔拉莎心裡輕笑,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今天的逗弄該到此為止了,再繼續可能會引發他的反感和警覺,吃過餌料的魚,還怕他不上鈎麼。
她歪着頭一臉疑惑地看着他的動作,十分不解。
她低頭看看自己:“怎麼了嗎?梅裡特先生。”
梅裡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全都是下意識的反應,下意識的上前,又下意識的後退,一切的行迹都不像是他之前回去做的,他狐疑地看着塔拉莎,越想越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像是中了什麼不知名的毒藥,連自己的意識都丢了。
目光掃過依舊在隐隐發燙的手部,對塔拉莎的懷疑不斷增長。
心中思慮再三,面上依舊穩定不動如山。
語氣比剛剛還要冰冷:“沒什麼事,進來吧,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他說完一刻不停,轉身就往書房裡走。
周圍隻剩下她一個人,塔拉莎懶得再親身上陣演一場苦情戲,幹脆将其濃縮在臉上,低頭走了進去。
為了保留現場,沒有人進來打掃,血迹也沒有清洗,越往内走,血腥味越濃。
塔拉莎适時皺起眉頭,擠出淚水,放慢速度,看上去身子甚至有些搖晃。
尊貴的公爵的身體自然不能一直擺放在現場,屍體早已被人搬走驗屍,放置在教堂,由神父為其禱告保佑早日登上天堂。
現場隻有沾滿尊貴的血迹的地毯和畫着的白線來确定公爵遇害時的大緻位置。
梅裡特站在畫在地上的白線周圍,腳底的血液早已凝固成黑色,一灘一灘地從他的腳下鑽出,像是無數雙從地獄裡鑽出來的惡魔的觸手,時刻準備勾纏住他的腳将他拖往地獄。
他置身其上,臉上的銀色面具反射出銀光,臉被這冷光印的煞白一片。
一時竟分不清究竟誰是惡鬼。
塔拉莎被眼前這一幕晃了一眼,她順勢扶住牆壁,瘦弱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像是害怕到了極點。
梅裡特強行按下心裡想沖前的悸動,對她的忌憚又往上提了一個等級,腳下卻忍不住用力碾沾血的地毯。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他控制自己的雙腿向一旁的小沙發走去,手指緊緊握住扶手來抑制自己的沖動。
眼角餘光瞥向他的動作,塔拉莎掩在牆後的眼睛沉下去,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心如同吸附了暗物質一般。
沒想到這麼快就不管用了。
她控制着手部的顫抖,估算在着時間直起身,緩緩挪向那人對面的小沙發。
按在扶手上的手背暴起一條青筋,梅裡特俯首看一眼。
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帶了手套。
他捏緊扶手旁的柔軟皮質,緊繃的皮革被抓得皺起一片。
梅裡特神色不變,掃視一周,最後不經意地将視線落到對面已經落座的塔拉莎。
黑色手套上的褶皺又多出一些。
梅裡特用另一隻手指向地面,示意她看過去:“好的,塔拉莎小姐,接下來繼續剛剛還未完成的審訊内容。”
塔拉莎強忍不适,面色蒼白,還是非常配合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梅裡特卻卡殼了。
他的眼神總是往她的臉上飄去,他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
這又是什麼新的手段?
他移開視線,下颌和脖頸連成一條緊繃而又鋒利的線。
“接着上面一個問題,第二,您進去時,布萊克公爵的狀态怎麼樣。”
塔拉莎頂着一張蒼白的臉,視線離開那條線往下走,來到自己交疊在一起放在膝上的雙手,回憶良久後說:“狀态很好,我進去的時候他還在倚在這張沙發上休息,我們還聊了一會天。”
她還想說些什麼,鐵鏽味猛地漫上來,把她嗆得直咳嗽。
她捂嘴側過身,平複自己的呼吸。
緊緊握住扶手的黑手套一下子松開,梅裡特倏地站起身來。
腦子裡的防備、理智和忌憚全部被一聲咳嗽打斷,那根弦被輕飄飄的一刀砍斷,但他來不及顧慮這麼多。
他跨過白線,來到窗戶前,準備疏散一下空氣,完全忘了這扇窗戶是鎖死的。
窗戶發出锵锵兩聲,僵着不動了。
梅裡特想回頭詢問她,出籠已久的理智在刹那間歸家。
心裡的某一個想法與身後傳來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這扇窗戶是鎖死的。
“這扇窗戶是鎖死的。”塔拉莎慢悠悠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