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裡特端坐在沙發上,自上而下地俯視她。
他看着那張臉緩緩染上憂傷和淚水,深藍色的眼眸一眯,掩在面具下的眉頭蹙起。
“布萊克公爵為什麼甯願鎖上這扇窗戶,都不願意搬走呢?”他攤開手,“畢竟這裡發生了這麼多難堪的事,換間書房不是更簡單迅速嗎?”
塔拉莎撩起眼皮看着他,搖了搖頭:“哪有這麼簡單。埃斯珀森家族自獲得爵位起,曆任公爵的書房都在這,一直傳承至今,家族曆代所有的機密都藏在這裡,哪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擅自廢棄,哪怕父親有這個想法,家族裡的長輩也不會同意的,外面的人也會因此嘲笑父親,父親怎麼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況且,這間書房是城堡最好的房間,視野很好,當書房再合适不過了。”
梅裡特挑眉,淡淡道:“所以公爵就沒有換,隻是鎖了這扇窗子,并且在旁邊加了一個通風小窗。”
塔拉莎點點頭。
梅裡特在心裡冷笑一聲,十幾年前就有人在書房外裝神弄鬼,這個布萊克不僅不去調查清楚,還堅定地認為這是亡魂回來報複他,真是可笑。
他擡眼看着正在抹淚的塔拉莎,一瞬不錯地盯着她。
他伸手握住扶手,裹在皮質手套裡的手指異常靈活地在扶手上點着,發出輕微的聲響。
剛開始的動作很緩慢,食指在空中停留很久。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點擊扶手的節奏逐漸加快。
聲音很小,但在空曠又甯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明顯。
塔拉莎低垂的眼睛眸光一凝,借着手帕的遮擋漫不經心地投過去一眼。
緊身的手套包裹住修長手指,一下一下敲擊在皮質扶手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和撞擊聲,從最開始的緩慢到最後的逐漸加快,像人的心跳一樣。
人在安靜的空間裡,在神經極度緊繃的情況下,就越容易受外部聲音的影響,細小的聲音被房間的空曠極度放大,再添上漸漸加快的節奏,心髒就會忍不住跟上敲擊的節奏,在劇烈的心跳聲中一腳踏進早已布置好的陷進裡。
人在緊張的時候最容易犯錯,尤其是被别人帶着節奏走的人。
淚珠順着細膩光滑的皮膚流淌而下,塔拉莎耷拉着眉眼,用手帕在眼角兩邊各點了幾下,安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逼供。
梅裡特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此時卻帶着些蠱惑的味道:“塔拉莎小姐,接下來這個問題很可能會冒犯到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他手上動作不停:“我想知道,為什麼貴府的管家一口咬定是您殺死了公爵,我昨晚詢問了他,他給了我一定的證據來證明,對此,您怎麼看?”
塔拉莎對上他的眼:“是他在污蔑我!”
“哦?那他污蔑您的證據又在哪裡呢?查爾斯身為您的管家,從小看着您長大,您說,他為什麼要污蔑您呢?”
塔拉莎搖着頭,音調逐漸擡高:“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污蔑我!他确實看着我長大,我平時也非常尊敬他,他是我除了父親以外最信任的男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模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搭上自己來污蔑我?”
梅裡特的目光緊緊黏在她臉上,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他語氣上揚:“塔拉莎小姐,您似乎沒有聽懂我的詢問,我向您詢問他污蔑您的原因,您并沒有回答。”
塔拉莎聞言,猛然坐直身子,呼吸甚至有些急促:“我不回答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将這些直接告訴您不是更能洗清我的嫌疑嗎?我又不傻,當然不會做對我不利的事情。”
敲擊的動作變得更加輕快,梅裡特唇角一勾:“當然,塔拉莎小姐,您确實需要好好調查一下查爾斯污蔑您的原因。”
他斂起笑意,話鋒一轉:“但是,查爾斯在昨晚就給我有關您殺害公爵的證據,雖然存在一些漏洞,但他給了證據來證明他的說辭。而您,塔拉莎小姐,身為這個案件中最可疑的嫌疑人,您認為他污蔑您卻拿不出證據來證明,還有,如果我剛才沒聽錯的話,您在剛剛甚至還幫他說話,您說,我該聽誰的呢?”
塔拉莎像是被一溜煙的說辭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瞪着眼睛看他,仿佛他是一個颠倒黑白的惡人。
梅裡特收回視線,原本還在持續點擊的手指停住。
“您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您,剛剛的三個問題都是您親自回答的,證實這間書房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密室,案發當晚除了您和公爵沒有任何人進出,這些回答似乎都對您不利,還是說您現在想改口供。”
塔拉莎撇過頭,語氣倔強:“不改,事實就是這樣,怎麼改?”
梅裡特點了點頭,似是贊賞,将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上,上身微微往後傾,靠在沙發上。
“好,既然您堅持這副說辭,我就放心了。”他右手擡起,伸出兩根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您不想聽聽查爾斯先生對您的污蔑嗎?”
塔拉莎被氣得不輕,側過身不想看他,語氣也變得不再溫柔:“哼,這種污蔑有什麼好聽的,難道是治安官先生覺得我昨晚沒聽夠,所以現在準備接着來羞辱我嗎?”
治安官先生擺擺手,說:“當然不是,這怎麼是羞辱呢?如果他說的是假的,這些所謂的證據可就變成了他的罪證,您确定不想現在就揪出他的錯處嗎?這可是您排除嫌疑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