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子将銀行卡裡最後一筆錢劃入指定賬戶時，指尖在POS機按鍵上停頓了一下。

這些年攢下的片酬、廣告分成、甚至粉絲見面會的紅包，此刻都化作電子屏幕上冰冷的負數。

三百萬美元的天價違約金，幾乎榨幹了這個總愛把“夢想”挂在嘴邊的日本女孩全部家底。

有希子站在空蕩蕩的公寓裡數硬币，連自動販賣機最便宜的速溶咖啡都買不起。

命運卻在這時又踩上一腳。

柯克導演助理發來的解約通知還亮着手機屏幕，對方甚至貼心附上新任女三的定妝照。

珍妮弗父親公司名下的演員穿着本該屬于有希子的戲服，在照片裡笑得花枝亂顫。

“好萊塢不需要道德瑕疵者。”多拉念着《電影周刊》最新頭版标題，把報紙揉成團砸向有希子。

墨迹未幹的頭條照片裡，莎朗的頭像畫上了大大的紅“X”。

有希子沒有作聲，而是把自己的簡曆又打印了一打。

清晨五點，她踩着露水出發，帆布鞋底磨穿後跟就用創可貼墊着。

試鏡導演們或憐憫或譏諷的眼神裡，她對着不同攝像機重複同樣台詞，直到喉間嘗到血腥味。

多拉不止一次為有希子小小的身軀所爆發出來的韌性所震驚。

“你知道現在片場怎麼傳嗎？”

多拉突然按住有希子第無數次撥号的手，“說隻要用你當配角，珍妮弗她爹投資的劇組就會集體撤資。”

電話鈴在凝固的空氣中炸響。

“藤峰小姐？”電流聲裹着刻薄的女聲傳來，“聽說您現在比流浪貓還落魄？”

有希子攥住多拉發抖的手腕。她們都聽出了這個聲音——珍妮弗的禦用經紀人。

“藤峰小姐還沒學會看眼色嗎？”對方輕笑出聲，“不過正巧，我們這裡有份不需要露臉的工作——女主角的替身。”

“不過就是比較危險罷了，比如說穿着女主的戲服被威亞吊着摔進水泥池。畢竟您這張臉，出現在鏡頭裡都會讓觀衆倒胃口吧？”

多拉抓過手機怒吼：“你們怎麼不直接讓她去跳樓？”

“哎呀，這不是我們VOGUE未來的大主編嗎？”對方突然提高聲調，“聽說您着手的這期雜志又突破曆史下限了……”

有希子奪回手機時，指甲在塑料外殼上刮出白痕：“拍攝周期多久？”

“這就對了嘛。”嗤笑聲刺耳極了，“每天工作20小時，周薪200美元，畢竟你現在的信用評級......哦對了，替身合同需要預先簽署意外免責條款呢。”

有希子感覺腦子在嗡嗡作響。

“全好萊塢隻有我敢用你。”女人拖長音調，“當然，你也可以繼續啃你的三明治，聽說流浪漢收容所明天有空床位？”

多拉猛地起身撞翻椅子，劈手要挂斷電話，卻被有希子死死攥住手腕。

她看着好友蒼白的嘴唇開合，說出的每個字都像在吞咽碎玻璃：“把電子合同發來吧。”

傳真機吐出整整二十頁的霸王條款。多拉翻動着合同，卻發現在條款的最後，用極小字體寫着“所有意外概不負責”。

有希子卻已簽完所有文件，筆尖在乙方簽名處洇出深色墨團，仿佛親手給自己釘上棺材闆。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多拉把咖啡杯砸在條款上，褐色液體漫過“高危動作”幾個字。

有希子将濕透的合同塞進背包，拉鍊扣發出清脆的聲音：“至少還有活幹，不是嗎？”

***

化妝間門被推開時，有希子正再次檢查護膝綁帶。

鏡中映出女一号維達·希爾染着酒紅甲油的手指，在保溫杯上敲出規律的哒哒聲。

有希子沒有過多理會。

她和這位簽約在珍妮弗父親公司旗下的女一号，從入組開始就不對付。

倒不是說故意使絆子。

隻是作為女一号，維達想要孤立和霸淩一個替身演員太簡單了。

維達甚至不需要開口，隻需要一個眼神，劇組的其他人便會替她做事情。

初春的洛杉矶片場冷得反常，有希子隔着加厚戲服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刺來的視線。

“聽說你昨晚睡在拖車裡？”

維達旋開口紅的聲音像毒蛇吐信，猩紅色膏體故意蹭過有希子未拆封的礦泉水瓶，“真可憐，需要我借你熱水袋嗎？”

場務适時發出哄笑。

有希子把護膝綁帶又勒緊半寸，磨破的膝蓋滲出血珠，在白色繃帶上暈出痕迹。

這是今早維達“不小心”伸出腿，絆倒她導緻的。

“第47場，替身準備！”

副導演的喇叭震得耳膜生疼。

當威亞鋼索扣上腰際時，有希子突然瞥見陰影裡一個戴着鴨舌帽的黑衣人。

腦海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十米高空的風灌進戲服破口，有希子數着鏽迹斑斑的鋼架接縫。

橫梁處本該包裹的緩沖海綿不翼而飛，裸露的金屬邊緣被磨出匕首般的銳角，正對着她預定墜落的脊椎位置。

“Action！”

失重感襲來的刹那，有希子聽見鋼索發出巨大的崩裂聲。

耳邊傳來地面上的人們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