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花朵将花京院善送出了玻璃人偶的觸及範圍,除了這朵花,整個世界已是一片煉獄。
花京院善第一次正視這個世界,正視着由自己内心深處的恐懼與渴望。
扭曲而晦暗的天空中沒有太陽,尖銳而美麗的花朵如玻璃般易碎,一切都是虛無。有那麼片刻,她很想逃跑,很想回到那方白色的世界,回到隻有自己、不需要承受任何人期待的安全角落,可……那是絕對不行的。
不僅僅是因為她在玻璃人偶懷中那面破碎的時鐘裡看到了消失不見的花京院典明與東方仗助。
玻璃表面開始出現裂紋,人偶那空洞的玻璃臉龐轉向花京院善,「她」哀悼着逃走的自己。
「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回到會再次失去的世界。」如同千萬塊玻璃相互摩擦的刺耳噪音,玻璃人偶發出了痛苦的質問,「我們可以擁有永恒,可以創造一個沒有離别的世界。為什麼要選擇必然會帶來痛苦的未來?」
“我不會忘記,也永遠無法忘記。”花京院善蹲下身,白色花朵在她的觸摸下微微顫動,仿佛回應着她的呼喚。
她閉上眼睛,伸出手,在虛空中一握,取出了那本《白魔女與花》。
“再一次,和我一同戰鬥吧——「花之箱庭鎮魂曲」!”
随着她的呼喚,熾白的光芒從書頁中迸發而出,照亮了整個空間,書頁無風自動,如同被感召般補齊了缺頁的空白。
就像《白魔女與花》的故事中所描繪的一樣,透明而美麗的魔女順應呼喚,出現在了花京院善身後。她頭戴白色尖頂巫師帽,身軀如同最純淨的水晶,周身萦繞着如同漂浮星辰般的光點。
玻璃人偶——「箱庭魔女」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鳴,更多的裂紋在她的軀體上蔓延。
「小善,我不會責怪你,就算你試圖離開,就算你……背叛了我。」
地面開裂,無數玻璃藤蔓破土而出,如同蛇群般纏向她的雙腿。花京院善向上伸出手,「花之箱庭鎮魂曲」也同時擡起手臂,腳下的花莖迅速地向上延伸,載着她前往異色的天穹。
整間箱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向着花京院善蜂擁而至,「箱庭魔女」的悲鳴透過四面八方傳來。
「回來吧,小善。外面的世界充斥着暴力、不公、悲傷,人與人無法互相理解,無數的悲劇鑄就了人類這個物種本身。快回來吧,隻要待在這裡,就不需要再面對一切悲傷了。」
“不,是你要回到我身邊。”花京院善在獵獵風聲中站起身。
“「替身」是意志的顯現,而「魔女」是絕望的投影。你是我的孤獨、恐懼、自卑……是我永遠無法分離的、那個軟弱而絕望的自我。而我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會接納這種孤獨、理解這種恐懼、擁抱這種自卑,承擔這一切的絕望。”
她注視着「自己」,微笑着說:“讓「我」結束這場噩夢吧!”
說完這句話,她将舉起的手狠狠揮下,載着她的「花之箱庭鎮魂曲」以不可阻擋之勢俯沖向「箱庭魔女」。
在三者身形重疊的一瞬間,生命最初的光輝覆蓋了「箱庭」的每一個角落,此間亮如白晝。
一道清晰的碎裂聲後,所有的聲音都被瞬間吞沒了。
在這絕對的靜默中,時鐘的滴答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那不是普通的機械聲響,而是更加原始、更加本質的聲音——像是時間本身的脈搏,像是宇宙的呼吸。
仿佛穿越了億萬年的時光才抵達這一瞬間。
花京院善的心髒應和着這宏大的節奏緩慢搏動,世界在她周圍變換、重組,所有的玻璃碎片、所有扭曲的花朵、所有的幻象與恐懼都如同被黑洞捕獲般,頃刻間逆流,洶湧地卷入了她的心房。
最後,隻剩下了那個玻璃人偶。
「她」變成了真正人偶一般的大小,身軀如同哭泣般抽動着,花京院善像是抱住迷路的孩子那樣抱住了這個玻璃的自己。
「小善,為什麼一定要經曆這些痛苦呢?」
“大概是因為,我想要……長大吧。”
在這個擁抱裡,「她」的身形瓦解成了一場透明的花瓣雨。花京院善伸出手,那些飄落的玻璃花瓣逐漸變小、彙聚,最後化作一顆小小的種子,落入了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