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錦一連忙點點頭,眼中的恐慌無處躲藏,林慶良瞧在眼中,心中暗想,白日裡再威風,也不過是小女兒心态,提及情郎便不管不顧了。
在他轉身向勤政殿方向出發的時候,沒能瞧見他心中所謂的有小女兒心态的女子,正微擡眼眸,眼尾微揚,似是已經捕獲到獵物的野獸。
勤政殿中,聽聞此案的皇帝,将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摔在地上。幾片碎掉的茶盞跌落在尤錦一的身前,林慶良急忙跪請罪,她瞧着地上的碎片咬咬牙跪了下去。
關于采花賊一案,林慶良說的義正言辭,全然不似在公堂之上的模樣。
“陛下,此人為非作歹,有負于陛下與何大将軍的期望與栽培,定當重罰。”
“罰?”皇帝語氣冷冽,隻是責罰似是不解氣,“他公然進入朝中大臣的府邸,來去如日無人之地,他日是不是也要到朕的後宮來走一圈?!”
林慶良因皇帝的一番話吓得膽戰心驚:“宮中森嚴,除了執金吾還有陛下的禁衛軍,他定然不敢……”
“他是不敢,并不代表他沒有那個能力,此人斷不能活,另外他行事已久,保不齊軍營之中還有同犯,一并徹查!”
話裡話外,皇帝口中不是對采花賊的行事感到氣憤,而是因為他的皇威受到侵犯,所以殺之。
隻是這整個案子都未曾牽扯到王充能鬥膽闖入皇宮,不知皇帝是從何處聽到了什麼言語,才對王充如此深惡痛絕。
無論是誰都間接幫了她的忙,否則她還要想要如何在林慶良的眼皮子底下,将火燒到何雲軍身上。
見天子震怒,林慶良顫顫巍巍附和道:“王充罪大惡極,合該處以極刑。”
尤錦一緊跟其後,跪拜于地:“此事是王充一人所為,不該牽連其他人,何況何大将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不是何大将軍培育出良将,北晉怕是不保。”
聽到她這一番言辭,跪在她身側的林慶良明顯一顫,果不其然,傳來皇帝怒斥的聲音:“他是有功,但也不能代表,他的錯朕不能追究!”
皇帝震怒的聲音傳去勤政殿,而立于勤政殿外的,無論是内侍宦官還是宮中守衛都充耳不聞。
受到驚吓的林慶良自是不敢再言。
尤錦一俯低身子,她所有的到這裡就好,再多就不妙了。
天色漸暗,宮燈依次亮起,在廊下檐角搖曳生輝。
自出了勤政殿,林慶良唉聲歎氣,嘴裡振振有詞:“就不該讓你知道此事有可能牽扯到二殿下,你怎地如此沉不住氣,你不提陛下未必能想得起來何大将軍。”
尤錦一半彎着腰身,額頭上因疼痛溢出細微的汗珠:“是我太過着急,想着莫要因為牽連到何大将軍,累的羿清哥哥無緣太子位。”
“真是沒用。”林慶良撇了一眼尤錦一,丢下這句話自行離開。
待林慶良離開,尤錦一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仿佛連腿上的疼痛也能一并呼出。
方才不覺得有什麼,現下站起來行走了幾步,竟覺得熱流順腿而下,每走一步都如鑽心般疼痛。
“如今你的羿清哥哥不在身邊,也要做戲嗎?”
一道颀長的身影立于石階之上,尤錦一聞聲瞧過的時候,月光自他背後映照而來。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察覺到他嘴角的那抹譏笑。
尤錦一垂首不語,忍着疼痛勉強的走了幾步,隻是因着他在,不再此牙咧嘴。
若是以往,她定回嘴:“要你管?!”
許是她今日沉默的樣子,讓蕭乾元覺得不适,隻見他長腿一邁,頃刻間擋住她的去路。
她依舊低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如靜水沉壁,不露半分波瀾。
蕭乾元低頭看她,聲音沉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真的很疼?”語調壓的極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卻又透出幾分隐忍的焦灼。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每個字都像在齒間碾過,既克制又壓抑,仿佛她若答一聲“疼”,那平靜的聲線便會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翻湧的情緒。
尤錦一暗自思量,并不知曉蕭乾元在殿外等了多久,更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僅憑前世臨死前的那一幕,她根本不能斷定眼前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你怎得知道我受了傷?”
方才他并未在殿中,就連跪在她身側的林慶良都未能發現她受傷,眼前的人又是如何得知?
蕭乾元似是沒有料到她有此一問,怔愣片刻才回道:“是我先入宮同父皇講了今日之事,适才在偏殿休息,聽到父皇震怒,本想安慰幾句……”
他沒有繼續說下,尤錦一心中已了然。
蕭乾元微垂的目光落在她腿上,忍下心中想要探看的心情,他轉身蹲下。
月光下,尤錦一瞧着矮了許多的身影,不知所措。
“你也不想一瘸一拐的走到西華門吧?再吓壞了宮中的侍婢,傳出恐怖異聞就不妥了。”察覺到身後之人并無動作,輕歎一聲繼續說道:“放心,我隻背你到西華門附近。”
炙熱的風伴着夜裡的涼氣,輕飄飄的吹過,将那份熱意留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