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銀輝如紗,漫過朱欄玉砌,将宮牆深院的輪廓浸的朦胧。
蕭乾元竟真的隻是把她背到西華門附近,然後絲毫不顧及她還疼不疼,獨自先一步離開,好似剛剛将她背到此處的人不是他。
方落地的尤錦一因為猛然用力,不由得發出“嘶”的一聲,而面前的人不為所動,與先前判若兩人。
西華門值守的侍衛見月光下的身影,紛紛行禮。
“嗯。”蕭乾元目不斜視,自喉嚨深處溢出幾不可聞的回應。
待蕭乾元走過,侍衛緊繃的心緒歸于平靜,往大皇子來時的路望去,隻瞧見一個步履蹒跚的身影,為首的侍衛親自迎了上去。
看清是誰的時候,終于明白為何大皇子面色不虞。
“尤……”此時尤錦一身上還穿着監正之職的官袍,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您這是怎麼了,我去通知您的婢女。”
“多謝。”尤錦一也不作推辭,若是宦官,大可以攙着她行至馬車去。那種伺候人的行為,禁衛軍的人自是不屑做。
不多時,得知消息的銀钿已入宮門前來相迎:“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無妨,是我自己不小心。”尤錦一将自己半身的重力依靠在銀钿的身上,因為疼痛,額頭上消去的汗水重新出汗。
因馬車颠簸,哪怕是到了尤府門前,腿上的疼痛隻增不減,在銀钿的攙扶下,她勉強下了車,卻在瞧見月色下那輛黑金色馬車時怔住。
她怎麼能忘了,還有一個棘手的人等着她糊弄,眼前這人可不似林慶良能輕易的糊弄過去。
瞧見她的瞬間,馬車旁的小厮興奮的起身掀開車簾。箫羿清傾身而下,衣袂在風中掠過,腰間玉佩輕撞,一聲清響,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如松。
袖口的金線繡紋在月光中一閃,又隐入陰影,恰似他神色中那抹難以捉摸的深意。
他靜立于馬車前,沒有迎向她的意思。
尤錦一垂眸,緩慢邁開步子,一瘸一拐的向蕭羿清走去。
蕭羿清冷漠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樣,她低垂着頭,身體因為走路而微微顫動,像是在哭。
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頭,終是沒能忍住,幾步走上前去:“這是怎麼了?”聲音裡帶着些許急不可耐,“是父皇罰你了?”
所有的懷疑,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煙消雲散,他蹲下身尚未仔細查看便瞧見鮮紅色的血迹,心中仿若針紮。
“早就告訴過你,這些事情你不要碰,屆時有你苦頭吃的……”他的手顫巍巍的觸碰上她的衣擺,鮮血鮮紅大片,不用想也知道腿上的傷有多嚴重,然而他責怪的話還沒說幾句,頭頂上方傳來啜泣聲,一滴溫熱的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慌亂站起,輕輕捧起尤錦一的臉頰,瞧着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積攢的怨氣随着她的淚水沖刷幹淨。
“你,别哭……”呼吸凝滞,原本冷峻的眉目瞬間軟了下來,眼底翻湧着難以掩飾的疼惜。
尤錦一聞言,纖長的睫毛劇烈的顫抖着,她擡起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羿清哥哥,我沒事,我就是……就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要說了。”見她一副又要哭的樣子,心被狠狠的揪起。
蕭羿清伸手将她輕輕攬入懷中,動作小心又謹慎,生怕碰到她的傷口又引得她落淚。
尤錦一窩在蕭羿清的懷中哭了好一會,她的雙手緊緊握住他的衣襟,似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蕭羿清小心翼翼的拍着她的脊背,他垂下眼睫,聲音陡然軟了下來,像是驚擾一隻受傷的鳥雀:“乖,先讓我看看你的傷。”
察覺到懷中的人搖了搖頭,似是賭氣一般:“陛下大怒,摔了茶盞,我害怕極了,慌忙跪下,沒想到就跪在那碎片上了,”她微微仰起頭,濕漉漉的眼神如同受傷的小獸,明明疼極了,卻還要強撐着一口氣,不肯示弱,“說過不找你哭訴的。”
尤錦一趁着擡手抹去眼淚的機會,悄然離開蕭羿清的懷抱。
“父皇沒有罰你?”蕭羿清一愣。
尤錦一眉眼眼底的清明一閃而過,下巴微微揚起,眼角眉梢都帶着藏不住的雀躍:“羿清哥哥,我可厲害了,用爹爹教的方法證明了王充的罪責,陛下為什麼要罰我。”
她仰着頭,一臉無辜的模樣,蕭羿清愣了半晌,嘴角才勉強擠出一絲弧度,他擡手将她鬓角的發絲攏到耳後:“隻是沒想到,我的錦兒這麼棒。”
“羿清哥哥,你不開心嗎?”
蕭羿清語有凝噎,眼神掃過尤錦一的眉眼,滿是愛憐:“開心,可是我總覺得你同先前不一樣了。”
蕭羿清說的真切,尤錦一的身體卻蓦然一緊,臉上的笑容都變得有些僵硬:“怎麼會?我最愛羿清哥哥了。”
她直白的話引得蕭羿清笑出聲,他的指尖輕輕點在她的鼻頭上,頗為無奈:“你呀,先前有什麼事都是同我商量的,如今這麼大的事都能私自做主了,我怕……”
蕭羿清沒有再說下,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愁雲漫上眉頭。
“羿清哥哥,你怕什麼?”尤錦一握着他衣襟的手不由的緊了緊。
蕭羿清撫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掌心中:“我怕你萬一解決不了此事,父皇勃然大怒,怒火牽扯到你,會影響你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