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于三日後菜市口斬首。
旁的不說,她必然要去牢獄探望一下昔日的廷尉大人林慶良。當年若不是他不查便定罪,銀钿也不會杖斃在那個雪天。
當她再次站到廷尉府前時,她仰頭望着廷尉府三個大字,憶起當年能盼望着這三個字給予她公正,她轉身望向身後的長街,綠意盎然的樹木變作枯樹,枝幹上漸漸被白雪覆蓋,地上的白雪被拖出一片血迹,她的銀钿被杖責,直至沒了氣息。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銀钿随着尤錦一的視線瞧去,什麼都沒看到,可小姐蒼白的臉又好似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尤錦一緊緊握住銀钿的手,盡力壓住心底積攢已久的悲痛。
“走,陪我去瞧瞧那位林大人。”
“尤小姐同林慶良并未矯情,他如今落難是他咎由自取,小姐怎地還來瞧他。”銀钿不懂,隻是一味的詢問。
尤錦一笑笑:“替一位故人向他問好。”
“故人?”銀钿歪着頭,努力從記憶中尋找故人的影子。
新上任的廷尉趙懷興是一位并不起眼的官員,據說是上一屆的會員,本得了個閑散的官職,還算兢兢業業。這次也是因為廷尉人選頗有争執,皇帝在一衆官員中随手指了他。
得知尤錦一的到來,趙懷興親自前來迎接。也不難理解,林慶良落馬拜尤錦一所賜,如今貴人前來,他自甚為重視。
知曉她要見林慶良,雖有難處,卻還是網開一面,允她一見。
陰暗潮濕的大牢中,髒亂無章的甘草堆上躺着一人。
原本潔淨的衣衫上滿是淤泥,放眼望去如與那甘草堆無異,一雙空洞的雙眼注視着前方,毫無生氣。
昏暗的角落裡,一隻老鼠爬出來,快速的爬到那人面前,站直身子,嘴角的胡須微微抖動,似乎在考慮從哪裡下口比較好。
一陣腳步聲傳來,老鼠靈敏的掉頭爬了回去,臨到洞口又停下來,豎起耳朵好像在确定那腳步聲是不是往這邊來了。
待确定腳步聲是往這個方向來的,老鼠毫不猶豫迅速鑽回洞中。
聽見動靜,躺在甘草堆上的林慶良緩緩睜開雙眼,見是她,鼻息中發出一聲不屑:“什麼風能把我們的監正大人吹來?”
他随意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雙眼放光的看着尤錦一,好像并沒受到下獄的影響。
“想不到林大人竟是如此灑脫之人,現下已經淪為階下囚,也絲毫不受影響。”
“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莫說是官,這廷尉府的大獄就算長公主也關過,我有何懼。”林慶良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惹人讨厭。
不過,憑他現在這副模樣,想必斷定了會有人救他出去。
尤錦一冷笑,蹲下身來,直視污穢不堪的林慶良:“不知道林大人可還記得,你的牢房關過一女子……”
“廷尉大獄關的女子多了。”林慶良徑自躺了回去,對尤錦一的話好像并不感興趣。
尤錦一并不在意,她站直身子,望向高處細小的窗戶,依稀能看到外面執金吾巡防路過的鞋靴。
“那女子前來報官,狀告之人位高權重,你開罪不起,為了讨好他,你不審便定罪。為了消磨女子心中報官的執念,你更是授意獄卒侵犯于……”
尤錦一的話還未說完,甘草堆上的人一躍而起,他沖上前來握住欄杆,驚恐的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
銀钿在他沖過來的時候擋在了她的面前,像前世一樣,就是因為如此,林慶良遂命人将銀钿拖了下去。
她撫上銀钿的胳膊,輕輕拍了拍她,示意她沒關系。
自她重生歸來,許多不得而知的謎團,她都交由楚竹去查,即使楚竹不知何因,還是奉命行事,也正因如此,竟查出有關林慶良的許多秘事,一個陰溝裡的老鼠怎麼可能幹幹淨淨。
林慶良眼中的恐懼猶甚,聲音也帶有一絲顫音:“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尤錦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擡起手撫上發間的步搖,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珠翠,忽而擡眸看向林慶良,嘴角彎出不知深意的弧度。
“你不會真的以為還會有人救你出去吧?”
似是被她的眼神震懾,林慶良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顫巍巍的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哦?!”尤錦一眉頭微微皺起,一副思考的模樣,眉頭輕輕一挑,“林大人貴人多忘事,害過那麼多女子,自然不曉得我是誰了。”
林慶良縮成一團,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腿,眼神開始閃躲,人也開始胡言亂語:“你,你是尤淮書的女兒,我何曾抓過你,那些女子無父無母無權無勢,沒有人會為她們發聲的,即便有人報官,”林慶良猛然擡頭看着她,“我是官,哈哈,我是官……”
他如瘋子一般在甘草堆裡歡呼,嘴裡喃喃自語:“我就是官,我說了算……”
尤錦一面色清冷,斂起笑意,如此不堪一擊竟然是奉京城人人敬畏的廷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