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錦一微微歎氣,沒有繼續追問:“你若不想講話,便聽我說。”
那張面具似同意一般輕輕顫動兩下。
“這次去清河郡,是我故意設計大皇子,迫使他同我前去。其實就是想惹他不痛快,畢竟女子衙堂差點敗在他一句話上。可是這段路上,我覺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你說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知道他不會回答,尤錦一肆無忌憚的看向那張面具,面具微微側移,他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
“胡朵一案本也不是什麼大案,隻是去核實因果定案就好,可我在清河郡郡守府中想明白一點,”她目光微閃,視線掃過面具上的那道劃痕,“清河郡距離寒山郡不過數裡,當年的事清河郡郡守可有參與?”
孤魈突然一步上前,手指幾乎就要觸碰到她的肩膀,卻硬生生的停下。
似歎氣一般,停留片刻,轉身離去。
尤錦一直直盯着那個身影,雙眸被霧氣覆蓋,輕抿下唇,若真如她所想,刑部尚書的背後又是誰?何崇?箫羿清?還是那個被困深宮後院的女人?
到底誰是孤魈,孤魈又是誰?
溫熱的空氣中漸漸添了些涼意,許是她在演武場待的時間太長,放心不下的銀钿尋過來,見她一人很是驚訝:“小姐,孤魈沒有來陪你練劍嗎?”
尤錦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孤魈可是日日來?”
提及孤魈,銀钿好似恢複到以前無憂無慮的狀态:“嗯,基本日日都來,有時候會給奴婢帶着吃食,我瞧着都是小姐小時候愛吃的幾樣。但有時候也會很冷漠,站在檐上眺望着祠堂的方向發呆。”
尤錦一的眼睛變得濕潤許多,她抽泣一聲,努力平複心緒:“我讓你注意的點,你注意到了嗎?”
銀钿認真的點點頭:“面具完好無損,并無小姐所說的破損的痕迹。”
雖然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可在得到銀钿的答案時,心被揪起。
她仰頭,皎潔的月亮在雙眸中猶如陷入幻境,彎月在朦胧水中漾開。
“小姐,時間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尤錦一一動未動,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銀钿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會就回去。”
“那我先去為小姐備水,稍後小姐可以直接洗漱。”沒有察覺到異樣的銀钿,沒有一絲猶豫轉身離開。
尤錦一保持着望月的姿勢,像在等遲遲未來的人。
她心中的直覺告訴她,那個人會來。
皎潔的月光漸漸隐入雲層,清明的夜晚因此籠罩上一抹霧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不難聽出腳步聲的主人習武多年。
“清河郡郡守現在還不能動。”嘶啞的聲音驟然響起,若不是先前确定聽過,她都要忘記這個聲音了。
尤錦一轉身,看到一張沒有一點瑕疵的面具。
“你方才為什麼不說?”
孤魈怔住,方才急切走過的腳步頓時停住。
“轉身消失這麼長時間,就為去确定清河郡郡守能不能動?還是說,”尤錦一眼前一片朦胧,她迫使自己忍住心中情緒的起伏,“換了個人回來?”
孤魈察覺到她的意圖,反而松了一口氣:“不願說話是因為聲帶受損,沒想到竟因你猜忌,還有什麼懷疑的,不妨都說出來,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把你的面具摘下來,讓我見一見你的真容,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再疑心。”
狹長的手指撫上有些可怖的面具,卻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
“寒山郡的山火燒了整整兩日,我也被那場山火毀了容貌,故而以面具示人,我……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人。”
尤錦一握緊拳頭,淚水在眼眶中盤旋。
“可你還是不想讓我見一見你的真容?”
孤魈嗤笑一聲,拂過面具的手無力的垂在身側,他的舉動連同那面具都染上一抹悲色。
“尤小姐又何須執着我的長相,我自己都不在意了,我的樣貌被山火改變,即使尤小姐先前見過我,恐怕也認不出來。就當我已經死了,留下的不過是行走在人間的魑魅魍魉罷了。”
他轉頭看向她,面具上的嘴角好似勾起一絲弧度:“若尤小姐不肯全然信得過我,日後……我便不來了。”
尤錦一仔細辨别着面具下的那雙眼睛,這才發現眼角有着被火灼燒過的痕迹。
這一刻,她瞬間崩潰。
轉過身的那一刻,大顆淚水滑落。
指尖沒入掌心,通過疼痛讓自己的保持平靜:“罷了,真沒意思,日後不必再來。”
說罷,她疾步離開演武場。
将一輛茫然的呼嘯留在身後。
被士兵圍救下的小将軍,山火中活下來的人又經受了怎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