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勤剛把令牌交予鐘策,正欲掏出最後一張,就感覺自己被一片偉大的陰影罩住,随之而來的是厚重沉穩的一聲:“我來吧。”
錢勤其實不太記得院長的聲音,但身後有人“呀”那一句倒讓他周身一震,忙轉身:“孔院長。”
孔寒倉沒多餘答應他,隻是接過陽春令,粗糙的指腹刮過其上刻字——“顧自逸”,相隔毫厘的是八字:“勢若春陽,草莽生長。”
他沉默地刮了半天,才重新擡眼将顧自逸打量着。
顧自逸正正地站着:“?”
半晌孔寒倉動了,他拇指一翻陽春令騰空而起,而後飛速出手唰地接住,眨眼之間他橫斜令牌利落一挂——陽春令規規矩矩挂于顧自逸腰側。
陽春令和本就墜着的玉佩相叩,擊打出清脆的幾聲響。
脆響中他說道:“行走江湖,當耳清目明、析透本裡。認物認三寸,識人識七寸。”
顧自逸不明就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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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小少爺!”
“小公子。”
向晚時候恰至山下,寬明大道上伫着幾輛馬車,其中鑲金帶銀飄綢斜绫的那輛闊車旁立着兩位清秀的少年,一人抱劍而立,一人正兩手騰空撲騰着,腰間那柄利劍随他鬧騰要啪嗒落地時,旁邊那人腳尖一擡頂飛利劍、而後伸手利落接住。
顧自逸歡笑着走過去:“冰桃、雪藕!”
冰桃倒騰着兩條腿亂七八糟地跑過來抱住顧自逸:“小少爺你終于回來了!”
顧自逸被他抱得差點喘不過氣,隻能無奈地瞥了眼旁邊的雪藕,“救救你家小公子。”
雪藕笑笑沒說話,上前一步拎着冰桃的後脖子便往回拉——成功解救顧自逸于“卡脖子”的水生火熱之中。
柳狂華抱着劍直搖頭:“啧啧啧,突然忘了顧小公子腰纏萬貫,頓時看我那匹短腿兒馬都不是很滋味。”
柳德馬上回應:“我去買馬!”
方漫關晃晃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還能使院長親自贈令牌——我能不能去給顧小公子當廚子?我做飯蠻好吃的。”
鐘策在旁邊笑着沒說話,而同行的淩恒表情有些别扭地從旁看着。
沒等他們在豔羨裡迷失自我,就見顧自逸面如春風地走了過來,他輕聲說道:“我請你們吃飯?”
方漫關立刻兩眼放光:“好啊!”
“你不是要去當廚子嗎?”柳狂華别他一眼:“顧小公子我想吃魚!”
顧自逸笑笑:“好。”
春陽山下與淮山山下不同,這帶因春陽院的建立而風生水起,長街延伸縱橫,酒樓飯鋪應接不暇——僅僅才分毫夜色迹象的空中,已然飄風起幾隻孔明燈。
街頭巷尾燈火通明,大樓小店人聲噪噪。
冰桃慣會安排食宿,短短半炷香時間便招呼好酒樓與旅舍,他引着一衆人到二樓包廂内安置好,出來對顧自逸說道:“小少爺,你讓我準備的我準備好了——但是晚上玩火真的不會……嗎?”
顧自逸往他腦瓜子上一拍:“……我不玩火。”
“行吧行吧,小少爺行事,自有分寸。”冰桃點點頭:“那小少爺我便先退下了。”
顧自逸拉住他:“你先别退。”
冰桃下意識收腿,才發現自己還沒動呢!他:“嗯?”
“你和雪藕替我陪吃吧。”顧自逸笑了笑:“我去旅屋。”
“困了累了?”冰桃心切地把他上下左右都看過,說道:“那我讓人給小少爺帶份飯食,順帶送點藥?”
顧自逸沒拒絕:“好。”
對樓,顧自逸提着食盒推門而入時,目光穿透明亮的暖燭燭光望向桌上的黃紙,帶過門時輕笑着喊道:“柏安。”
暫時沒人回答他。
他也不急,隻是坐在桌邊輕輕扣開食盒,取出内裡蜜棗糯米飯、一碟牛肉和一壺清酒,挑着筷子時又喊一聲:“柏安。”
這回終于應了:“怎麼?”
柏安習慣性地坐在桌上,不過這回桌上堆的都是莫名其妙的黃紙,他便矜貴地玉立在空中,目光淡淡地掃了眼食盒旁的酒壺。
顧自逸笑着仰頭:“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