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碟饅頭,送給乞丐,那叫施舍。
送給饑民,那叫赈災。
可若是送給神明呢……
那叫供品!
這也正是他索要食物的原因,神既受了供品,便有了降福的由頭。
趙蘭辭接過饅頭,袍袖一揮,仍舊笑着開口:“願你康健平安。”
老仆忽然身型一顫,緊張地看着他,忽地下拜,口中說出的卻是和剛才含義完全相反的話:
“請仙人留下,解我家老爺之困!”
衆人嘩然,小雜役們疾呼管家,想要上前攙扶,卻戰戰兢兢地觀察着趙蘭辭的臉色。林路之睜大雙眼:“難道是禁言咒!還是牽腦絲?前輩怎麼一眼就知道的!”
趙蘭辭高深莫測地理着袖口,臉上還帶着自若的笑容。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
他原本想賜一個對山神來說最簡單的平安願,凡人身上小病小痛很正常,被施了這道願後有人能立刻精神一振,有的小病的好轉速度加快,有長期疾病折磨的也能舒坦一兩天,有時神仙心情好還能附帶一些免災效果。他隻是想露一露威能詐一詐這面色古怪的凡人讓他放出更多消息,竟不知一下子竟給這謝家管家身上的咒解了!
歪打正着,趙蘭辭正待再問,卻見那老管家面色憋得通紅,卻再說不出什麼,隻向身側一伸手:“請!”
不管是禁言咒還是牽腦絲,都是讓人難以開口道明真相的幻修功法!看來風清門遇襲和謝家一定有關系!這幻修魔可能功力還不低,要想徹底解咒還需露真身或者抓罪魁,不能急于求成。
他們進入了謝府,跟着謝家小仆,沿着府邸回廊屋舍來到會客茶室,管家讓他們在此稍候片刻,等待謝氏家主。
趙蘭辭環顧一圈,謝府茶廳竹椅木幾,清幽淡雅,一如往常富貴人家。廳上一副對聯寫道:
門庭雅靜承日月,家道昌隆映春秋。
他看着眼前茶湯摩挲杯壁,默默想着一會要如何道明來意,直接詢問?萬一打草驚蛇;可若是放棄拜訪藏于暗處,反而會被那不知名的幻修魔頭弄得被動。
正想着,屏風後傳來車輪滾過木闆的聲音,不疾不徐,伴随着葛衣沙沙的摩挲。
“不知有客到訪,有失遠迎。”
來人寬袍大袖,薄紗蒙面,耳上佩一隻翡翠玉珠,綠色穗子搭在肩上,露出一雙帶着淡淡笑意的溫和眼睛:“在下謝永甯。家父不便見客,多有不周,還請海涵。”
輪子的聲音在他們面前停下,雙輪車背後是個推車的小侍,原來這謝家公子,竟不良于行。
還蒙面,怪神秘的,不過咱們這邊也有一個。趙蘭辭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應雪晴,心裡安定了幾分:最大的神都站在這呢,還需要怕什麼牛鬼蛇。
一行人寒暄過後,相對而坐,謝永甯又将茶具拿來,重新洗濯一遍,說道:“能得管家孫伯引見,想必幾位不是尋常方士。可有名号可供謝某一聞?”
趙蘭辭說道:“雲遊散修罷了,哪有什麼名号,偶然來到此地,聽聞謝公子奇遇,厚着臉皮想要一展身手換些盤纏,不承想是謝公子您仙緣難得。我等聽聞,也能增長見識。”
他的手從袖中拿了出來,掌心空空地放在桌上。
“不過芸芸衆生,算不得什麼仙緣。”謝永甯手撫上臉頰,“大病初愈,雖容顔有損,實在不願見人,小可卻也想和諸位仙長多聊幾句。我見您身邊這位也紗帽覆面,可也有不便之處?”
“啊這,這位是……”趙蘭辭看看身邊兩個人,大腦飛快轉着,給他們編出了身份,“這兩位分别是我的弟子和……道侶。”
“哦——”謝永甯意味深長地拖長聲音。
趙蘭辭已經肉眼可見地感受到應雪晴在幕籬後的身體一頓,就算一言不發整個人也像定住了一般,長紗簾僵硬地抖了抖,好似已把目光轉向了趙蘭辭,在無聲地質問他。紅藥自知現在自己要扮靈寵,鑽進趙蘭辭腿肚子底下,眼睛在幾人之間滴溜溜轉。
趙蘭辭如芒在背,但還是繼續編:“謝公子高門大戶,不知出門雲遊在外,免不了曆盡艱險,愛人嬌氣花容月貌,怎舍得風吹日曬。”
“哼。”幕籬後傳來一聲輕哼。
“看來修仙之人也不乏恩愛鴛鴦。”謝永甯手上不停,将多餘的茶水倒在茶寵上,繼續問道,“謝某見識短淺,一生未出臨水城,仙長可願再多與謝某說說仙界諸事?”